第二天，精诚前沿科技的空气变了味道。
不再有狂欢后的余温，空气里只剩下压抑的紧绷感。
那扇摇摇欲坠的铁栅栏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名身穿黑色战术制服的安保。
他们如雕塑般伫立，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每个进入工厂的人。
公司内部，一道道崭新的门禁系统将核心区域分割开来，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取代了往日随意的招呼。
这一切，都因为昨夜那场只有核心成员参与的紧急会议。
当夏晚晴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陈述完针对王磊的那起“交通事故”的全部细节后，整个会议室陷入死寂。
“蓄意谋杀。”
这四个字，带着千钧之重，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王磊的脸瞬间失血，变得惨白。他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脖子，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额角的冷汗一颗颗渗出，沿着脸颊滑落。
前一天还沉浸在暴富狂喜中的工程师们，才第一次感到，死亡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原来，他们踏上的不是通往财富自由的康庄大道，而是一条悬在深渊之上的钢丝。
恐惧在公司内部悄然蔓延。
所有人都以为，公司会立刻收缩，暂停所有项目，像乌龟一样躲进壳里。
然而。
陈默的决定，让包括夏晚晴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到了错愕。
“我们不但不收缩，还要主动出击。”
会议室里，陈默站在白板前，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们想知道我们的底牌，想试探我们的极限，想找到我们的弱点。”
“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机会。”
他拿起记号笔，在白板上画了一个极简的鱼钩。
“从明天起，公司对外宣布，启动a轮融资。”
“什么？！”
王磊第一个失控，他从椅子上弹起来，双目圆睁。
“陈默，你疯了？！现在搞融资，不就是把家门大开，对着外面的狼群喊开饭了吗？昨晚那辆货车，你忘了？！”
“我没忘。”
陈默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的平静，瞬间浇灭了王磊的怒火。
“就是因为没忘，才要这么做。”
“我们现在，是抱着核弹走在闹市区的孩子，躲是躲不掉的。”
“与其被动地等着他们出招，不如我们自己摆个局，点一盏最亮的灯，看看这灯下会聚来一些什么牛鬼蛇神。”
“顺便，把那条最贪、最饿、最危险的鲨鱼，亲手钓上来。”
他将这个计划，命名为惊鲨。
夏晚晴坐在角落，双手环抱，一言不发。
她的眼神里有惊异，但更多的是一种高速运转的分析和评估。这个计划，疯狂，冒险，完全违背了国安“防范于未然”的铁律。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这很陈默。
这个男人的思维模式，永远都在常规之外，他从不等待威胁降临，而是主动走向风暴中心。
最终，在陈默的坚持和夏晚晴的沉默许可下，惊鲨计划启动。
公司的安保体系被刻意留下一个缺口：对外的商业合作与资本接洽渠道被完全放开。
消息一出，全球科技圈与资本圈，彻底沸腾。
无数投资意向书雪片般飞来。
三天后，一头真正的鲨鱼，悄然抵达。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悄无声息地停在工厂门口。
车上走下一个男人。
一个在华尔街能引发地震的名字，他执掌的基金规模，超过千亿美金。
他穿着高级定制西装，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碧蓝的眼睛里带着笑意，温文尔雅。
会议室里，王磊和几位高管西装革履，坐得笔直，兴奋与紧张让他们手心冒汗。
亚当一开口，中文流利得像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字正腔圆。
他没有谈钱，而是从容地聊起了龙国的茶文化，甚至能精准说出陈默桌上那罐廉价茶叶的烘焙工艺。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亚当端起茶杯，微笑着对陈默说。
“陈总，我很欣赏贵公司的匠人精神。在如今浮躁的时代，这让我想起了孔子说的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
王磊等人听得不住点头，脸上是藏不住的激动和讨好。
只有陈默，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样子，慢悠悠地喝着茶，仿佛在听一段天气预报。
文化牌打完，亚当终于露出了獠牙。
他身后的金融团队打开ppt。一串数字，像重磅炸弹般投在会议室里。
“我们基金，愿意以一百亿美金的投前估值，也就是贵公司当前估值的五倍，领投五亿美金的a轮战略投资。”
一百亿美金！
王磊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旁边的财务主管，已经开始偷偷掐自己的大腿，脸因过度充血而涨得通红。
亚当看着他们的反应，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接着抛出了更致命的诱惑。
“我们，不干涉公司的任何技术研发和日常运营，我们绝对相信陈总和您的团队。”
“我们，只需要一个董事会观察员席位，没有投票权，只为更好地给公司对接全球顶级的市场和供应链资源。”
“最后，我们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公司的财务能够更加透明化，建立一套符合国际标准的财报体系。这不仅是为了我们，更是为了公司未来登陆纳斯达克，所做的必要准备。”
每一条，都完美得无懈可击。
每一条，都仿佛是为精诚科技量身定做的登天之梯。
王磊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紧紧盯着陈默，眼神里几乎是在哀求。
拒绝？那是疯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默身上。
陈默放下茶杯，终于开口了。
“亚当先生，你的条件，很有诚意。”
王磊心中一喜。
下一秒，陈默话锋一转。
“不过，我也有个习惯。”
陈默看着亚当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别人画的饼，不管多大，我从来不吃。”
亚当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僵硬的裂痕。
陈默继续道：“一百亿美金的估值，很动听。但我的公司，在我心里，不接受任何人的估值。”
“董事会席位，哪怕只是个座位，我也不喜欢有外人在我的地盘上，看着我做事。”
“至于……”
他笑了，那笑容里藏着冰冷的嘲弄。
“财务透明化，建立国际财报体系？”
“亚当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我们是一家军工配套企业。”
“我的账本，除了我自己和我背后的国家，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看。”
王磊的脸色从涨红瞬间转为死灰。
会议室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只剩下毫不掩饰的阴冷和审视。
“陈总……真是个有趣的人。”他重新挤出笑容，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既然如此，那很遗憾。告辞。”
说完，他猛地起身，带着他的团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迈巴赫引擎的咆哮声远去，会议室里死一样的沉寂。
“陈默！”
王磊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拳砸在会议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你把活路推出去了！那是百亿美金！”
“我知道。”陈默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那辆黑车消失在街角，“我们错过了一份带毒的卖身契。”
“什么毒？！人家那么有诚意！”
“是啊，诚意太足了。”陈默转过身，看着几近崩溃的王磊，眼神平静得令人心悸。
“慷慨到像是在求着我们，把自己的命脉打包送给他。”
“王磊，你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免费的东西，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最昂贵的价格。”
夏晚晴始终没有说话。
直到亚当的团队彻底消失，她才悄悄按亮手机，给陈默发了一条信息。
信息只有三个字。
“鱼，咬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