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晚晴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插进办公室门锁的同时，也插进了陈默的心里。
那枚小巧的窃听器在办公桌上静静躺着。
黑色的外壳反射着惨白的灯光，像一只窥探的死眼。
办公室外是五十万订单带来的狂欢，是员工对亿万富翁美梦的憧憬。
办公室内，却是足以让血液都冻结的寒意。
陈默捏着窃听器的手指，没有丝毫颤抖。
他只是觉得，这东西的做工真不错，比他厂里之前做的模型零件要精密得多。
甚至有种冲动，想把它拆开看看里面的构造。
“不止这些。”
夏晚晴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走到窗边，没有拉开窗帘，只是透过缝隙盯着外面没有散去的人群。
“从视频发布到现在，四十小时内，公司服务器遭遇了超过一万次有组织的网络攻击。”
“sql注入、ddos混合攻击、零日漏洞利用，什么手段都用上了。”
“对方的攻击路径经过了至少三十个国家的中转节点。”
“要不是我们提前部署了军用级的蜜罐系统，并主动暴露几个伪装的低权限入口引流，现在公司的数据库早就被翻个底朝天了。”
她停顿了一下。
“通过蜜罐捕获的数据分析，我们反向追踪到其中一个攻击源头，ip物理地址指向弗吉尼亚州兰利市附近的一栋商业楼。”
陈默将窃听器丢回桌上，发出“哒”的一声脆响。
他靠在椅子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上因为年久失修而微微泛黄的墙皮。
“所以，戴维斯先生他们连夜加班，就为了给我送份大礼？”
他的语气懒洋洋的，还带着点自嘲。
夏晚晴转过身，看着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眉头微蹙。
她见过无数面对威胁时的反应，惊慌失措，色厉内荏，故作镇定。
但像陈默这样，像在听别人家八卦的，还是头一个。
“他们不是送礼，是勘探矿脉。在决定用什么型号的炸药前，总要先搞清楚矿石的储量和成分。”
夏晚晴走到他办公桌前，双手撑着桌沿，身体前倾，眼中映出陈默的身影。
“门口的记者里，三个是cia的外围情报人员。”
“工厂外那几个狂热粉丝，隶属于一家替六角大楼做脏活的私营军事承包商。”
“他们的目标是接触我们的员工，用金钱、美色或者威胁，收买他们。”
“赵师傅的事，只是一个开始。”
陈默没有说话。
办公室里只剩下老旧空调发出的嗡嗡声。
夏晚晴直起身，语气更冷。
“这些都还只是开胃菜，真正让我必须立刻警告你的，是傍晚发生的事。”
她打开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放在陈默面前。
照片的背景是一个十字路口。
一辆黑色的改装越野车车头变形，死死顶着一辆侧翻的重型货车。
而在越野车原本应该在的位置旁，一辆白色家用轿车被撞出数米，驾驶座一侧的车门凹陷，玻璃碎了一地。
“下班高峰期，城西德胜路口。”
“这辆白色轿车，是王磊的车。”
陈默的眼神，终于变了。
他身上那份咸鱼般的气息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的冰冷。
他猛地坐直身体，拿过手机，指尖划过屏幕，放大了那张照片。
“王磊呢？”
他的声音很低，像深井里的回音。
“我当时就在他后面。”夏晚晴的语气平静得像在复述一份报告，“那辆货车从辅路冲出来时，没有任何减速，目标就是王磊的驾驶座。”
“我预判了它的轨迹，从侧后方撞开了王磊的车。”
“我的车经过特殊改装，能扛得住。”
陈默看着照片上那辆几乎报废的黑色越野车，又抬眼看了看夏晚晴。
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运动装，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
“货车司机呢？”
“制造混乱后不到三十秒，一辆灰色面包车挤了进来，车上下来两人，把他从驾驶室里架走，混入人群消失了。整个过程像排练过无数遍。”
“等交警和我们的人封锁现场，已经找不到任何踪迹。”
夏晚晴收回手机，做了最后的总结。
“这是一次清除行动。”
“目标是你的核心技术负责人。”
办公室里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王磊。
那个因为五十万订单激动得快要脑溢血的工程师。
那个看到麻省理工邮件会爆粗口的技术宅。
那个刚刚还在为即将成为亿万富翁而手舞足蹈的普通人。
就在几个小时前，差一点，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而这一切，仅仅因为他帮助陈默，把那个蜂鸟算法变成了现实。
陈默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第一次亲手拉开了那厚重的窗帘。
楼下，记者们的闪光灯还在不时亮起，一些自媒体主播正对着手机唾沫横飞。
远处城市的霓虹，勾勒出繁华的轮廓。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那么充满希望。
然而。
在这片繁荣之下，阴影已经伸出了獠牙。
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
它们的目标不是虚无的股价，也不是天文数字的订单，而是活生生的人命。
“祝贺你，陈总。”
夏晚晴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的成功，已经让你和你的公司，从棋盘外的棋手，变成了棋盘上一个谁都想吃掉的目标。”
她走到陈默身边，与他并肩看着窗外的世界。
“现在，真正的敌人已经入场了。”
陈默看着窗外那片由无数灯光组成的璀璨星河，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转过头，看着夏晚晴。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个算得上是笑容的表情。
“是吗？”他轻声说。
“那正好，我也等了他们很久了。”
他不喜欢当棋子，更不喜欢当目标。
既然被拖上了棋盘，那他就要做那个能掀翻棋盘的人。
“晚晴。”
他第一次这样叫她的名字。
夏晚晴微微一怔。
“帮我联系赵振国将军。”陈默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眼眸里，风暴正在酝酿，“告诉他，惊雀计划第一阶段非常成功。”
“现在，是时候开始第二阶段了。”
夏晚晴看着他的侧脸。
在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平日里懒散得像是没长骨头的男人，身体里其实藏着一头比所有人都更凶猛的野兽。
而现在，这头野兽，被激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