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答让苏慕言的神色缓和了一些。
他端起面前的柠檬水，喝了一口：“陈导刚才说，看到了故事。能具体说一说吗？”
陈树坐直了身体，神情变得专业而认真：“苏先生，我做亲子节目十几年了，见过各种各样的家庭。有的刻意表现恩爱，有的把孩子当作道具，有的把录制当成了表演。但是真正能打动观众的，永远是那些‘真’的东西，真实的互动，真实的情绪，真实的成长。”
他看向沙坑里的星星：“您妹妹的身上，有一种难得的‘真’。她的专注是真的，她的快乐是真的，她看您的依赖是真的。而您对她的尊重和保护，也是真的。这种‘真’，在镜头前面会散发出巨大的能量。”
苏慕言沉默地听着。
“更重要的是，”陈树继续道，“您们之间有一种独特的‘反差感’。您是顶流歌神，是无数人的偶像，是舞台上光芒万丈的存在。但在妹妹面前，您只是一个有点笨拙、却在努力学习的哥哥。这种反差，本身就充满故事性。”
林森适时插话：“陈导，恕我直言，慕言的身份特殊，星星又还小。参加综艺意味着巨大的曝光，这可能会影响她的正常成长。”
“我完全理解。”陈树点头，“这也是我犹豫是否该开口的原因。但是请允许我解释一下《宝贝独立了》的不同之处。”
他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平板电脑，调出一份文件：“我们节目的核心不是‘秀’，而是‘记录’。我们不设置刻意冲突，不强迫孩子做不愿意做的事，尽最大程度的去保护孩子的隐私和心理健康。每一季开始前，我们会和心理学专家、教育专家一起，为每个孩子定制成长目标——不是才艺展示，而是像‘学会主动交朋友’‘克服对黑暗的恐惧’这样的小事。”
他翻到一页数据：“过去三季，我们跟踪回访了所有参与的孩子。百分之九十的家长反馈，孩子变得更开朗、更自信了。因为我们提供的是一个安全的、鼓励性的环境，让孩子在旅行和任务中，自然地突破自己的舒适区。”
苏慕言的目光落在了平板的照片上。
那是往季节目的截图：孩子们在田间劳作时的汗水，完成任务后的拥抱，离别时不舍的泪水……没有刻意的摆拍，只有真实的瞬间。
“苏先生，”陈树收起了平板，诚恳地说，“我不说虚的。邀请您和星星，确实有节目热度的考虑，您的人气毋庸置疑。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我觉得你们的参与，能向观众传递一种珍贵的价值观：亲情的形式可以多样，但是爱的本质不变。这比任何收视率都重要。”
一阵秋风吹过，藤蔓的叶子沙沙作响。
苏慕言许久没有说话。
他看向了沙坑。
星星正用沙子堆一个城堡，小鹿老师在旁边帮忙，阳光洒在她扬起的笑脸上，灿烂得晃眼。
他想起了星星昨晚的问题：“如果我变得更勇敢……更开朗……是不是就能交到更多的朋友了？”
也许，命运真的在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回应他们的困惑。
“陈导，”苏慕言终于开口了，“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当然！”陈树立刻说，“这本来就不是能立刻决定的事。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您有任何的问题，都可以随时找我。哪怕最后拒绝，也请给我一个请您喝咖啡、聊聊育儿经的机会，我是真的被您和星星的相处打动了。”
他的坦率赢得了苏慕言的好感。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离开时，陈树最后看了一眼工坊里星星留下的那幅画。
秋日的色彩在画纸上流淌，碎玻璃在夕阳下闪着微光。
“那幅画，”他轻声对苏慕言说，“可以取个名字，叫《光的方向》。”
苏慕言微微一怔。
“孩子总会找到自己的光。”陈树笑了笑，挥手告别，“而我们大人要做的，就是相信他们，陪他们走一段路。”
回家的车上，星星累得睡着了。
她怀里抱着那幅画，小脸上还沾着一点水彩颜料。
苏慕言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安静的睡颜，思绪万千。
“你怎么想？”林森一边开车一边问。
“很专业，也很真诚。”苏慕言如实说，“但我需要更详细的方案，特别是对星星的保护措施。”
“这个我来跟进。”林森点头，“不过慕言，你真的在考虑吗？”
苏慕言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向了窗外，城市的灯火渐渐的都亮起来了，车流如织，每一盏灯的下面都是一个家庭，都有各自的故事。
“林森，你记得星星刚来时什么样吗？”
“记得。躲在沙发后面哭，连话都不敢说。”
“那现在呢？”
林森笑了：“现在？现在会跟你讨价还价，会要求自己扎头发，会在幼儿园交朋友，虽然遇到点小麻烦，但是已经在努力了。”
“是啊。”苏慕言的声音很轻，“她在成长，而我作为她的家长，是不是也应该成长？不只是给她物质上的保护，还要给她看世界的机会，给她锻炼勇气的空间？”
他顿了顿：“陈树有句话说得对，孩子总会找到自己的光。但是在这之前，他们需要有人带他们去有光的地方。”
车驶入了地下车库。
停稳后，林森转头看他：“所以？”
“所以，”苏慕言解开安全带，“先要一份完整的方案，包括拍摄流程、心理支持、隐私保护、还有……星星的否决权。她随时可以说‘不’，这一点必须写进合同。”
“明白。”林森记下，“还有吗？”
苏慕言打开后车门，小心地把睡着的星星连同那幅画一起抱出来。
小姑娘在梦中嘟囔了一句什么，把头靠在他肩上，继续沉沉睡去。
“还有，”他轻声说，“下次见面，带上星星。让她自己感受，自己决定。”
这和他对待艺术培训班的理念一脉相承。
尊重，信任，把所有的选择权交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