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练场内由汗水、音乐和星星无声的陪伴所构筑的相对宁静，终究只是一场盛大风暴来临前的短暂的喘息。
当演唱会门票正式开售的日期到来的时候，那股被“温柔哥哥”人设和强势音乐作品重新点燃、甚至更胜从前的公众热情，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轰然喷发了。
开售时间是上午十点。
苏慕言刻意没有待在工作室或者家中可能弥漫紧张气氛的环境里，而是像无数个普通的早晨一样，送星星去了幼儿园。
他表现得异常平静，甚至在路上还和星星讨论了一下下午要不要尝试张奶奶新学的南瓜饼。
而，当他将星星送进幼儿园，回到车上，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手机时，屏幕上林森发来的那短短两个字，像带着电流，瞬间穿透了他试图维持的平静的外壳。
“秒空。”
紧随其后的，是几个疯狂刷屏的、充满感叹号的表情包，以及一张后台售票系统的实时截图。
所有的场次，所有的价位，代表“可售”的绿色区域在开票瞬间变为全灰，“售罄”的红色标识刺眼地覆盖了整个屏幕。
饶是苏慕言经历过无数次门票热销的场面，此刻心脏也不受控制地重重跳了一下，一股灼热的气流瞬间冲上头顶，带来短暂的眩晕感。
他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着手机。
不是高兴，首先涌上心头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巨大释然和更沉重的压力的情绪。
释然在于，这场重启的演唱会，这步他职业生涯的关键棋，至少在市场号召力上，获得了最直接、最毋庸置疑的肯定。
那些之前的黑料风波，似乎真的被那张系鞋带的照片和后续持续释放的温和形象所冲刷、覆盖。
观众用真金白银投出了信任票，这比任何公关通稿都更加的有力。
但是紧随释然之后的，是如同海啸一般扑面而来的压力。
秒空，意味着数百万双眼睛的期待，意味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巨大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肩上。
任何一点的瑕疵，在如此高的关注度下，都可能被像放大镜一样无限放大，发酵。
舞台效果、演唱状态、甚至……他的情绪，都必须完美，不能有任何的错误。
他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有些过速的心跳，然后拨通了林森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林森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异常高亢，背景音里还能听到团队其他成员的小范围欢呼声。
“慕言！看到了吗？全秒！我就知道！‘温柔哥哥’加持，再加上你这段时间打磨的新编曲放出去的片段，这热度简直了！好几个之前观望的品牌方电话已经打爆了！”林森语速飞快，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看到了。”苏慕言的声音却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团队辛苦了。”
林森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语气中的异样，高涨的情绪稍微冷却了一些：“你怎么了？这不该是大喜事吗？怎么听着没精打采的？”
苏慕言看着车窗外幼儿园门口来来往往的家长和孩子，目光有些悠远：“没什么，就是觉得……担子更重了。”
林森沉默了一下，理解了他的心情。
“我懂。但这是好事，慕言。这说明大家相信你，期待你。我们只要把舞台做到极致，就对得起这份期待。压力肯定有，但把它转化成动力！”他顿了顿，语气重新变得轻快，“行了，不说这个了，晚上要不要庆祝一下？叫上团队核心的人……”
“不了。”苏慕言打断他，声音恢复了些许力度，“我下午接星星，晚上陪她。庆祝的事，等演唱会圆满结束后再说吧。”
挂断电话，苏慕言在车里又坐了一会儿，才缓缓发动车子离开。
他没有去公司，也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一个常去的、相对僻静的工作室，独自待着，消化这份汹涌而来的成功与压力。
下午，他准时出现在幼儿园门口。
当星星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扑进了他的怀里时，苏慕言脸上才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容。
他弯腰将她抱起，习惯性地想将她的小脸护在怀里避开可能的视线，却发现今天蹲守的人似乎比往常更多了一些，镜头也明显更密集了。
他眉头皱了一下，将星星抱得更紧，快步走向车子。
“哥哥，”星星搂着他的脖子，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张奶奶说，有很多很多人，要听哥哥唱歌啊！”
苏慕言愣了一下，看向坐在副驾的张奶奶。
张奶奶笑着解释道：“下午我带她散步，遇到几个年轻姑娘，认出你了，在那儿激动地说门票抢不到什么的，星星就听见了。”
苏慕言心中了然，看着星星那双充满纯粹崇拜和喜悦的大眼睛，他不想让成人的压力沾染她分毫。
他笑了笑，用额头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避重就轻地说：“嗯，是啊，所以哥哥要更努力地练习，才能唱得更好听。”
“哥哥唱歌最好听了！”星星毫不犹豫地宣布，在她的小世界里，这是不容置疑的真理。
回到家，苏慕言陪着星星吃水果、玩拼图，表面上一切如常，但林森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眉宇间那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
趁星星去洗手间的间隙，林森低声道：“别想太多了。票卖得好是天大的好事，证明你所有的坚持和转变都是对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心无旁骛，把演唱会做到完美。其他的，有我和团队。”
苏慕言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知道林森是对的，但那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并不会因为几句安慰而轻易消失。
晚上，他照例给星星讲睡前故事。
星星却似乎比平时更精神，躺在他身边，大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突然小声问：“哥哥，那么多人来看你唱歌，你会害怕吗？”
苏慕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没有想到，星星竟然能如此敏感地感知到他隐藏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