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在苏曼手中展开,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在昏黄的煤油灯下,那行钢笔字显得格外刺眼。
墨迹似乎还没干透,透着一股子匆忙和决绝。
“吾妻苏曼:此去经年,若不归,勿念。唯愿你岁岁平安,再遇良人,终老。”
没有豪言壮语。
没有儿女情长。
甚至连一句“我爱你”都没有。
只有这简简单单的二十几个字,象是一把钝刀子,在苏曼的心上来回拉扯。
“若不归,勿念……”
苏曼念着这几个字,声音发颤。
“遇良人,终老……”
“陆战,你个大傻子!”
苏曼猛地把信纸捂在胸口,整个人蜷缩在床上,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这一次,没有人在旁边哄她了。
没有那个宽阔的胸膛让她依靠了。
她哭得浑身抽搐,哭得肝肠寸断。
这个男人,到底是有多爱她,才会写下这样的遗书?
他把所有的生机都留给了她,却把所有的绝望都留给了自己。
他甚至在临走前,还在为她的下半辈子做打算。
哪怕那个打算,是把她推给别的男人。
这种爱,太沉重了。
重得让苏曼觉得自己如果不坚强地活下去,都对不起这封信。
这一夜,苏曼是抱着那封信睡着的。
梦里全是陆战。
一会儿是他冷着脸训人的样子,一会儿是他笨拙地给她洗脚的样子,一会儿又是他满身是血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陆战!”
苏曼从噩梦中惊醒。
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枕头湿了一大片。
她摸了摸身边,冰凉一片。
没有人回应她。
只有那封信,已经被她捏得皱皱巴巴。
苏曼呆坐了几秒。
然后,她掀开被子,下床。
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眼睛红肿、脸色苍白的自己。
“啪!啪!”
她抬起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直到脸上有了血色。
“苏曼,哭够了吗?”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
“哭够了就给我站起来。”
“陆战在前线拼命,你在这儿哭丧给谁看?”
“他还没死呢!”
“只要没看到尸体,他就是活着的!”
苏曼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她把那封遗书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那个装着铜钥匙和子弹壳戒指的红木盒子里。
那是她的信仰。
也是她的动力。
苏曼洗了把脸,换上一身干练的衣服。
她走进厨房,生火,做饭。
既然陆战不在,那这个家,就由她来撑。
大宝二宝起床的时候,看到的是一桌热气腾腾的早饭,还有那个虽然眼睛有点红,但笑容依旧温柔的妈妈。
“妈……”二宝怯生生地叫了一声,“你还难过吗?”
“不难过。”
苏曼给二宝剥了一个鸡蛋,塞进他手里。
“你爸是去当英雄了,咱们应该骄傲。”
“快吃,吃完了去上学,别让你爸在前线还要操心你们的学习。”
两个孩子看着妈妈坚强的样子,心里的那点恐慌也慢慢散去了。
大口大口地吃着饭。
吃完饭,苏曼把孩子送去学校。
回来的路上,大院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昨天那一车人拉走,大院里少了一半的男人。
不少嫂子都在家里抹眼泪,有的甚至坐在门口哭天抢地。
“哎哟我的命苦啊……这要是回不来可咋整啊……”
张嫂子家也是哭声震天,她男人是一营长,也被拉走了。
看到苏曼走过来,张嫂子象是找到了宣泄口。
“苏曼!你个没心没肺的!”
张嫂子红着眼睛指着苏曼,“你男人都去前线送死了,你还有心思打扮这么整齐?你是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呢?”
苏曼停下脚步。
她冷冷地看着张嫂子,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张嫂子,你要是想哭丧,回屋里哭去。”
“别在这儿动摇军心。”
“我男人是去保家卫国,不是去送死。”
“你要是再敢说一个‘死’字,我就去政委那告你造谣生事,破坏军婚!”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
把张嫂子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周围几个原本也在抹眼泪的军嫂,听到这话,也都止住了哭声。
是啊。
男人们在前面拼命,她们在后面哭哭啼啼象什么话?
苏曼没有再理会她们,径直回了家。
一进门,她就锁上了院门。
然后,她拿出那张藏在地板下的设计图。
那是她之前画好的,改良版中山装和布拉吉的设计图。
还有一份新的计划书。
那是她昨晚睡梦中想到的。
既然陆战走了,特务还在暗处。
那她就不能坐以待毙。
她要利用这段时间,把生意做大。
不仅要赚钱,还要创建自己的人脉网。
只有手里有了钱,有了人,她才能在危险来临的时候,有自保的能力,甚至……反击的能力。
“陈旭。”
苏曼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那个小白脸虽然不着调,但在黑市路子野,消息灵通。
也许,可以通过他,查一查那个特务的底细。
还有那个赵桂花被劫走的案子。
苏曼拿起笔,在纸上飞快地写写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