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8日,昆明市官渡区的春天带着亚热带的湿热,盘龙江的水汽裹着满城的蓝花楹香,却驱不散张建国心头的阴霾。他站在织布营小区的单元楼下,警服后背已被汗水浸出浅痕,手里攥着云南警方发来的协查函,函件上“2012年吴芳被杀案”的字样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这是第九起与白银系列案手法相似的案件,现场留下的42码胶鞋鞋印、与张强dna片段重合的毛发,像两条毒蛇,在他心头盘踞。
“张队,吴芳当年就住在2楼201室,现在租给了外来务工人员,我们已经联系租客暂时搬出去,保留了部分现场痕迹。”昆明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李伟队长递过来一瓶冰镇矿泉水,声音里带着焦急,“2012年案发时,我们提取了胶鞋鞋印和毛发,可胶鞋是工地常见的劳保款,全市的建筑工人几乎人手一双;毛发dna只测出部分片段,直到上个月跟全国库比对,才发现跟张强的dna有15的重合度,省厅立刻就把协查函发去白银了。”
张建国接过矿泉水,冰凉的瓶身贴着掌心,稍微缓解了湿热带来的烦躁。他跟着李伟上楼,楼梯间里弥漫着租客做饭的油烟味和潮湿的霉味,墙壁上的涂鸦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与成都的温润、哈尔滨的凛冽不同,昆明的湿热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裹得人有些喘不过气。201室的门打开时,一股混合着灰尘和汗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里的家具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桌子,墙角堆着几个装满杂物的纸箱。
李伟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塑封的现场照片,贴在客厅的白墙上——照片里,吴芳倒在卧室的地板上,身上穿着灰色的工装,颈部的伤口深可见骨,暗红色的血迹在浅色地板上凝固成块;床头柜被翻得乱七八糟,里面的衣物撒了一地,旁边的地板上,留着一枚清晰的42码胶鞋鞋印,鞋印边缘沾着一点深褐色的泥土,还夹杂着几根细小的水泥碎屑,像是从建筑工地带回来的。
“这双胶鞋是‘双星’牌的劳保款,黑色鞋面,橡胶鞋底,防滑纹路很深,当年在昆明的建筑工地、五金店都能买到,很难精准溯源。”李伟指着照片里的鞋印,“我们在鞋印旁边还发现了几根深色毛发,还有一点白色的粉末,检测后确定是水泥粉,应该是凶手在建筑工地工作时沾到的。”
水泥粉?建筑工地?张建国心里一动。他蹲下身,看着照片里的水泥碎屑和毛发,手指在茶几上比划:“吴芳当时是做什么工作的?案发前有没有去过建筑工地,或者跟建筑工人接触过、发生过矛盾?”
“吴芳当时在附近的‘云滇制衣厂’当裁剪工,主要负责裁剪服装面料,每天都是两点一线,从家到工厂,很少去其他地方。”李伟从案卷里抽出一份询问笔录,递给张建国,“她的同事说,吴芳性格很直爽,有点泼辣,平时跟人相处得还不错,就是案发前半个月,总说有人跟踪她,那个人穿蓝色的工装,戴黄色的安全帽,总在工厂门口转悠,还问她认不认识一个‘甘肃来的张哥’,吴芳说不认识,那个人还不依不饶,追问她是不是知道2011年成都的杀人案。”
甘肃来的张哥?张建国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张强是甘肃会宁人,2011年在成都作案,正好符合“甘肃来的张哥”这个描述。这说明,吴芳案的凶手不仅认识张强,还知道成都的案子,很可能是张强的同乡或同伙,一直在模仿他的作案手法。
“查2012年前后从甘肃来昆明的务工人员,特别是42码脚、有‘双星’牌劳保胶鞋、在建筑工地工作过的,重点查有没有跟张强有过联系的。”张建国立刻安排,“另外,查‘云滇制衣厂’附近的建筑工地,看看2012年有没有甘肃籍的建筑工人,再排查附近的五金店,找卖出过同款胶鞋的商家。”
接下来的六天,张建国和李伟的团队分成三组,一组走访昆明的建筑工地和制衣厂,排查甘肃籍务工人员;二组调查现场水泥碎屑的成分,比对周边建筑工地的水泥型号;三组则调取张强的通话记录和银行流水,寻找他与昆明人员的关联。4月14日下午,第一组传来消息:2012年在“云滇制衣厂”附近的“春城花园”建筑工地打工的,有一个叫王浩的甘肃会宁人,48岁,2013年张强被抓后就从工地辞职,现在在西山区的一家废品回收站工作。更关键的是,王浩是张强的同乡,两人2011年在成都一起待过半年,还一起在废品回收站打过工。
“王浩!”张建国立刻让技术科调取王浩的户籍信息,照片里的男人身材魁梧,脸上有一道深疤,眼神凶狠,与吴芳同事描述的“跟踪者”高度吻合。“查王浩现在的住址,看看他有没有‘双星’牌劳保胶鞋,重点查他2012年的活动轨迹。”
4月16日,昆明警方传来消息:王浩住在西山区的一个城中村出租屋里,家里有一双42码的“双星”牌劳保胶鞋,平时在废品回收站打工,很少与人交往;而且,他2012年经常去“云滇制衣厂”附近转悠,说是“找朋友”,实际上在观察吴芳的行踪。
张建国立刻带着团队赶往西山区。4月17日清晨,昆明的天空飘着细雨,空气里满是潮湿的水汽。张建国和昆明警方的民警潜伏在王浩家附近的小吃摊里,看着王浩穿着蓝色的工装,戴着黄色的安全帽,从出租屋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袋子,准备去废品回收站上班。
“行动!”张建国一声令下,民警们迅速冲过去,将王浩围在中间。王浩愣了一下,随即想要逃跑,却被民警抓住胳膊,他嘶吼着:“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没犯法!”
“没犯法?2012年昆明的吴芳是不是你杀的?你家里的胶鞋,还有你跟张强的关系,都是证据!”张建国走到他面前,眼神冰冷。王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挣扎的力气小了很多,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民警在王浩的出租屋里搜查时,在床底下的箱子里找到了一双42码的“双星”牌劳保胶鞋,鞋底的纹路与吴芳案现场的鞋印完全一致,鞋缝里还残留着一点深褐色的泥土和水泥碎屑;还有一件蓝色的工装,口袋里沾着与吴芳案现场相同的纤维;更重要的是,在衣柜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把15厘米长的美工刀,刀刃上有清洗过的痕迹,但缝隙里残留的血迹与吴芳的血型一致。
“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张建国拿起美工刀,在王浩面前晃了晃,“这把刀,你的胶鞋,还有你跟张强的关系,都能证明你就是凶手。你以为躲在废品回收站,藏起胶鞋,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王浩瘫软在地,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混合着脸上的雨水,显得格外狼狈。“是张强!是他跟我说,杀那些看不起我们的女人能解气!”他哭着说,“2011年在成都,他跟我说了他杀周莉的事,还教我怎么跟踪、怎么避开监控。2012年在昆明,吴芳总在我面前说‘建筑工人没素质’,我气不过,就跟踪她回家,趁她开门时杀了她……”
在王浩的供述下,更多的真相浮出水面:2012年,王浩在“春城花园”建筑工地打工,因为没文化,只能做搬运工,经常被吴芳等制衣厂工人嘲笑。他跟踪吴芳半个月,摸清了她的作息时间,知道她每周五晚上会加班到八点,独自步行回家。案发那天晚上,他躲在吴芳家楼道的拐角处,等吴芳掏出钥匙开门时,从背后捂住她的嘴,用美工刀割破了她的颈部,之后翻乱了屋子,伪造抢劫现场,还故意在鞋印上沾了水泥碎屑,想让警方以为凶手是建筑工地的工人,混淆视线。
2014年4月22日,王浩被押回昆明市公安局,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依法批准逮捕。审讯室里,他详细交代了自己的作案经过,包括跟踪的时间、行凶的细节、逃跑的路线,与警方掌握的证据完全吻合。技术科的dna检测结果也显示,王浩的dna与吴芳案现场提取的毛发dna完全一致,铁证如山。
张建国站在审讯室外,看着里面低头认罪的王浩,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从1988年的高承勇,到1994年的王德才,2000年的刘斌,2006年的张大军,2008年的张二军,2010年的刘建军,2012年的马晓军,2013年的张强,再到2014年的王浩,二十六年间,九起案件,九个凶手,像一串被“仇恨”和“自卑”串联起来的毒瘤,从甘肃到新疆,再到内蒙古、黑龙江、四川、云南,把罪恶的阴影撒遍了大半个中国。
他回到办公室,把王浩的案卷与之前的八本案卷放在一起,形成了厚厚的一叠。窗外的雨还在下,昆明的天空灰蒙蒙的,像一块湿透的抹布,却掩盖不了那些逝去生命的痕迹。他拿起笔,在王浩案卷的扉页上写下:“春城虽暖,难消罪恶;正义虽远,终不缺席。”
李伟拿着一份新的协查函走进来,脸上带着凝重:“张队,广西警方传来消息,2013年南宁市青秀区发生一起单身女工被杀案,作案手法与我们的系列案相似,现场留下的鞋印是42码的解放鞋,dna与王浩的有部分重合,怀疑是王浩的同伙。”
张建国接过协查函,看着上面的照片,心里的担忧越来越深。这张罪恶的网,比他想象的还要大,还要复杂。从西北到东北,再到西南、华南,这些凶手像是被一种无形的“恶疾”传染,把对生活的不满变成了杀人的理由,不断复制着悲剧。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潮湿的春风扑面而来,带着盘龙江的水汽和蓝花楹的香味,却让他更加清醒。他知道,王浩的落网,只是揭开了这张网的又一角,还有更多的凶手潜伏在暗处,还有更多的真相等待着被发现。这场跨越二十六年、纵横中国的追凶之战,远没有结束,他和他的同事们,还要继续走下去,不管未来的路有多难,不管要跨越多少山河,都要把所有的罪恶都绳之以法,还那些逝去的生命一个公道,还每一座城市一个安宁的夜晚。
2014年5月1日,张建国带着吴芳的案卷,来到了昆明市烈士陵园。吴芳的墓在陵园的西北角,墓前放着一束新鲜的雏菊,是她的丈夫从老家赶来时送来的。张建国放了一束白菊,轻声说:“吴芳,凶手抓到了,你可以安心了,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离开陵园时,他看到盘龙江边,有人在散步,孩子们的笑声在春风中回荡。张建国站在路边,看着这祥和的景象,心里默默发誓:只要他还穿着这身警服,就绝不会让罪恶玷污这片土地,绝不会让无辜的人再受到伤害。
回到白银后,张建国把九本案卷整理好,锁进了保险柜。他看着窗外的阳光,心里清楚,这些案卷不仅是九个凶手的罪证,更是九个家庭的伤痛,也是他从警生涯中最沉重的责任。而这场漫长的追凶之战,还会继续,直到所有的罪恶都被清除,直到所有的受害者都能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只是,他不知道,在广西南宁的某个角落里,一个穿灰色工装的男人,正站在建筑工地的门口,看着王浩案的新闻报道,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男人的手里,拿着一双42码的解放鞋,鞋缝里沾着一点与南宁案现场相同的泥土。他轻轻踢了踢地面的水泥块,小声说:“王浩,你太不小心了,不过没关系,我会继续下去,让那些城里人知道,我们还没消失。”
这个男人,正是王浩的同乡,赵刚。他2013年从昆明跟着王浩来到南宁,在建筑工地打工,早就听说过白银系列案的“事迹”,对王浩、张强等人的“行为”很是崇拜,于是决定模仿他们的手法,继续杀人,给警方制造麻烦。
而此时的张建国,还不知道一场新的危机正在悄然逼近。他依旧每天忙碌在工作岗位上,整理案卷,分析线索,接待群众,保护着白银市的安全。他以为,王浩的落网会让局势暂时平静,却没想到,罪恶的种子早已在华南的土地上生根发芽,等待着再次破土而出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