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6月12日凌晨,西郊棉纺厂家属院的哭声被沙尘压得断断续续。张建国站在第三具受害者李红的家门口,军大衣上沾着的沙粒簌簌往下掉,眼前的场景让他胃里一阵翻腾——李红倒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攥着没洗完的青菜,脖子上的伤口比前两起案件更深,鲜血浸透了浅蓝色的工装裤,在水泥地上积成了暗红色的水洼。
“张队,法医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昨晚十点到十一点之间,致命伤还是颈部锐器伤,颈动脉和气管全断,凶器应该是同一把长刀。”老周蹲在尸体旁,口罩上沾着血点,“身上有三处淤青,分别在手腕和肩膀,是控制时留下的,没有性侵痕迹,跟之前两起案子的作案手法完全一致。”
技术科的老陈正趴在地上,用手电筒照着地面:“张队,找到鞋印了,还是42码解放牌皮鞋,‘回’字形纹路,跟王丽案现场的鞋印能对上。另外,客厅的桌子上有张纸条,跟之前的威胁纸条一样,用铅笔写的‘还没完’。”
张建国走过去,拿起纸条。纸条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边缘参差不齐,铅笔字迹依旧潦草,只是这次的“还”字写得格外用力,笔尖把纸都戳破了。他捏着纸条的手指泛白,心里的火气和无力感交织在一起——短短半个月,三起命案,凶手像幽灵一样在白银的家属院游走,专挑手无寸铁的女工下手,还一次次留下挑衅的纸条,而他们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摸到。
“小李,联系棉纺厂保卫科,立刻调取李红的档案,查她的同事、社会关系,特别是有没有被跟踪的情况。”张建国的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坚定,“另外,通知所有巡逻组,把棉纺厂家属院周边三公里范围都划为重点区域,逐户走访,任何42码脚、穿解放牌皮鞋的男性都要登记,不能漏掉一个人。”
小李刚要转身,棉纺厂的保卫科长老张就匆匆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本职工档案:“张队,李红的档案来了!她今年30岁,是梳棉车间的女工,老家在陕西,三年前跟丈夫离婚后就一个人住,平时性格很开朗,跟同事关系都不错,没听说跟人结过仇。”
“她有没有提过被跟踪?或者看到可疑人员?”张建国追问。
老张想了想,脸色凝重起来:“好像有!上周车间开安全会,李红跟我说过,她最近下班路上总觉得有人跟着她,那个人穿深色外套,戴帽子,跟在她后面不说话,她加快脚步,那个人也加快脚步,她跑,那个人也跑,直到她冲进家属院才敢回头,可回头又没人了。我让她跟你们报警,她说说不定是自己想多了,就没报……”
又是跟踪!张建国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崔金梅、王丽、李红,三个受害者都在案发前被跟踪,都没报警,凶手正是抓住了她们的侥幸心理,一步步靠近,最终下手。如果她们能早点报警,或许就能避免悲剧,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老张,你把李红同班组的同事都叫过来,我要一个个问。”张建国睁开眼,“特别是跟她一起下班、或者知道她被跟踪的人,一定要找到。”
上午八点,棉纺厂的会议室里坐满了李红的同事,十几个女工挤在一张长桌旁,大多红着眼眶,有的还在偷偷抹眼泪。张建国坐在主位,面前摊着笔记本,小李在旁边记录。
“谁跟李红关系最好?或者最近跟她走得近?”张建国的目光扫过众人。
一个穿粉色工装的女工举起手,声音带着哭腔:“我跟她关系最好,我叫赵兰。李红上周跟我说过被跟踪的事,她说那个人好像知道她的下班时间,每天都在厂门口的公交站等她,她换了下班路线,那个人还是能跟上她。”
“她换了什么路线?”张建国立刻追问。
“之前她下班走 a street,后来换成了文化路,可走了两天,她说那个人又跟到文化路了。”赵兰擦了擦眼泪,“她还跟我说,那个人好像认识她,知道她的名字,有一次她在菜市场买菜,那个人跟卖菜的阿姨问‘李红今天来了吗’,她听到后吓得赶紧跑了,之后就再也不敢一个人去菜市场。”
“你知道她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有没有男性追求她?”
赵兰摇了摇头:“李红离婚后就没找对象,她说不想再结婚了,只想好好上班。她性格那么好,跟谁都没红过脸,怎么会得罪人……”
张建国又问了其他同事,得到的信息都差不多——李红性格开朗,没结仇,没被追求,只提到了那个神秘的跟踪者。他让小李留下继续走访,自己则带着老陈去李红家周边勘查。
李红家住在棉纺厂家属院的最西边,旁边是一片荒地,荒地上长满了野草,被沙尘吹得东倒西歪。老陈蹲在荒地边缘,用手电筒照着地面:“张队,你看这里。”
张建国走过去,看到荒地里有一串清晰的脚印,还是42码解放牌皮鞋印,从家属院的后墙延伸到荒地深处,最后消失在一条小路上。小路通向远处的国道,路面坑坑洼洼的,满是车轮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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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是从后墙翻进来的,作案后从荒地逃走,沿着小路去了国道。”老陈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这条小路平时没人走,除了附近的农民,很少有人知道。凶手能找到这条小路,说明他对这一带很熟悉,可能住在这里,或者经常来。”
张建国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国道的方向。国道上偶尔有卡车驶过,扬起漫天沙尘,根本看不清人影。他知道,这条线索又断了——凶手太熟悉地形,总能找到逃跑的小路,而他们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者,只能靠着脚印和纸条一点点摸索。
中午十二点,张建国回到公安局,刚走进办公室,就看到技术科的同事抱着一堆东西进来了——全是解放牌皮鞋和羊毛劳保手套。
“张队,我们从市区所有的国营厂保卫科都借了样品,这是机床厂、农机厂、棉纺厂的解放牌皮鞋,还有各厂发的羊毛劳保手套,都是最近两年发的,跟现场的鞋印和纤维比对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匹配的。”老陈把皮鞋和手套放在桌上,“另外,省厅那边传来消息,崔金梅案和王丽案的dna比对结果出来了,确定是同一个人,a型血,但还是没找到嫌疑人数据库里的匹配信息。”
张建国拿起一只解放牌皮鞋,鞋底的“回”字形纹路跟现场的鞋印一模一样。他又拿起一副羊毛劳保手套,用手指摸了摸,纤维跟现场提取的一致。“问题是,每个国营厂都发这种皮鞋和手套,几乎所有工人都有,怎么确定是哪一个厂的?”
“我们可以查鞋底的磨损程度和手套的使用痕迹。”老陈拿出放大镜,“现场的鞋印磨损比较严重,特别是鞋跟和鞋底边缘,说明这双鞋已经穿了很久,至少一年以上。手套的纤维有轻微的机油味,可能是在工厂里接触过机油的工人。”
“机油味……”张建国眼前一亮,“机床厂和农机厂的工人经常接触机油,棉纺厂和针织厂的工人很少接触机油!凶手很可能是机床厂或农机厂的工人!”
“对!”老陈点点头,“而且现场的鞋印磨损严重,说明凶手经常走路,或者经常在粗糙的地面上活动,比如荒地、工地,而机床厂和农机厂的工人有时候需要去户外检修设备,符合这个特征。”
张建国立刻召集所有排查小组的负责人:“现在缩小排查范围,重点查机床厂和农机厂,42码脚、a型血、穿了一年以上解放牌皮鞋、手套有机油味的工人,特别是住在纺织厂、东山路、棉纺厂家属院周边的人,逐户走访,每个人都要见面,核对不在场证明,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下午一点,排查工作全面展开。张建国亲自带着一组人去机床厂,跟厂保卫科一起,拿着职工名单,逐个核对。机床厂有两千多个工人,符合条件的有56人,他们分成14个小组,每个小组负责4个人,挨家挨户走访。
张建国负责的小组有4个工人,第一个叫王强,32岁,车床工,住在东山路家属院附近。张建国和小李找到他家时,他正在家里吃饭,看到警察来了,有点紧张:“警察同志,找我有事吗?”
“我们在查一起案子,想跟你了解点情况。”张建国走进屋里,目光扫过门口的鞋架——上面放着一双解放牌皮鞋,42码,鞋底磨损严重,跟现场的鞋印很像。“这双鞋是你的吗?穿了多久了?”
王强点点头:“是我的,穿了两年多了,厂里发的,一直没换。”
张建国又看了看桌上的手套,是羊毛劳保手套,上面沾着机油:“你的手套平时放在哪里?有没有借给别人过?”
“就放在工具箱里,没借给过别人,我每天上班都要戴。”王强的声音有点发颤,“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怀疑我?我可没干坏事!”
“我们只是例行排查。”张建国拿出笔记本,“6月10号晚上十二点到凌晨两点,你在哪里?有没有人能证明?”
“6月10号?”王强想了想,“那天我上夜班,从晚上八点到第二天早上八点,一直在厂里上班,同事都能证明,我中途没离开过车间。”
张建国让小李记下王强的话,又去机床厂核实了他的夜班记录,确实有同事证明他没离开过车间——王强的嫌疑排除了。
接下来的三个工人,要么有不在场证明,要么血型不符,都排除了嫌疑。张建国带着小组继续走访,从下午一点到晚上八点,跑了20多家,累得口干舌燥,却没找到一个可疑人员。
晚上八点半,张建国回到公安局,食堂已经没饭了,他泡了一碗方便面,刚吃了两口,小李就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笔录:“张队,农机厂那边有个叫孙卫国的工人,嫌疑很大!他42码脚,a型血,穿了三年的解放牌皮鞋,手套有机油味,住在棉纺厂家属院附近,6月12号晚上(李红案案发时间)他请假了,说在家睡觉,可他邻居说,那天晚上没看到他在家,他家的灯一直没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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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建国立刻放下方便面,抓起外套:“走,去孙卫国家!”
孙卫国家住在棉纺厂家属院西边的一个小平房,距离李红家不到一公里。张建国和小李赶到时,屋里没开灯,黑漆漆的,只有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一点光。
“孙卫国!开门!我们是公安局的!”张建国敲了敲门,没人回应。
小李趴在窗户上往里看:“张队,屋里好像没人,桌上的碗还是空的,像是很久没住人了。”
张建国心里一沉,掏出撬锁工具,几下就撬开了门锁。走进屋里,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地上积着一层薄尘,看起来确实很久没人住了。张建国打开灯,目光扫过屋里的摆设——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工具箱,鞋架上放着一双解放牌皮鞋,42码,鞋底磨损严重,跟现场的鞋印一模一样;工具箱里放着一副羊毛劳保手套,上面沾着机油,纤维跟现场提取的一致。
“找到证据了!”小李兴奋地喊了一声,“张队,孙卫国肯定是凶手!他跑了!”
张建国却没那么兴奋,他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里面的衣服很少,只有几件工装和外套,没有深色外套;再打开抽屉,里面放着一些生活用品,没有长刀,也没有铅笔和作业本纸条。
“不对劲。”张建国皱了皱眉,“如果他是凶手,为什么不把皮鞋和手套带走?反而留在家里?而且他家里没有长刀和纸条,不太像凶手的作风。”
“会不会是他太匆忙,忘了带?”小李问。
“不可能。”张建国摇了摇头,“凶手那么狡猾,不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你去农机厂问问,孙卫国最近有没有异常,比如跟谁结过仇,或者有没有亲戚在外地。”
小李立刻去农机厂调查,张建国留在孙卫国家里,继续搜查。他在床底找到一个纸箱,里面放着一些旧照片和信件。照片上是孙卫国和一个女人的合影,女人看起来很年轻,笑容腼腆——背面写着“1985年,与妻子张兰合影”。信件大多是孙卫国的老家寄来的,里面提到他妻子张兰三年前因病去世,他一直一个人过,性格变得孤僻,很少跟人来往。
“张兰……”张建国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突然想起李红的同事赵兰说过,李红的丈夫三年前离婚后就没联系了,难道孙卫国和李红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小李回来了,脸色有点复杂:“张队,农机厂的同事说,孙卫国的妻子张兰三年前去世后,他就变得很奇怪,经常一个人发呆,有时候还会跟踪厂里的女工,同事们都有点怕他。6月12号晚上他请假后,就没再来上班,他老家的亲戚说,他没回老家,可能去外地了。”
“跟踪女工……”张建国的眼睛亮了一下,“他有没有跟踪过李红?”
“同事说,他之前跟李红在一个车间待过,对李红有点好感,经常找机会跟她说话,李红不理他,他就有点生气,后来李红调去了梳棉车间,他还经常去梳棉车间门口等她,李红吓得躲着他。”小李回答。
张建国心里的怀疑越来越深——孙卫国符合所有凶手特征,还跟踪过李红,案发时间请假,邻居说他没在家,家里有跟现场一致的皮鞋和手套,这些都指向他是凶手。可他为什么不带走作案工具?为什么家里没有长刀和纸条?
“立刻发协查通报,全国通缉孙卫国!”张建国拿起电话,“另外,查孙卫国的银行账户,看看他最近有没有取钱,有没有买过去外地的车票,一定要找到他的下落!”
晚上十点,协查通报发了出去,全市的警察都行动起来,火车站、汽车站、国道卡口,到处都有警察在排查。张建国坐在警车里,看着窗外的夜景,心里既期待又紧张——如果孙卫国是凶手,抓住他,这三起命案就能告破;可如果他不是,那凶手还在逍遥法外,还会有更多的受害者。
就在这时,他的传呼机响了,是局里来的消息:“张队,王丽的女儿小雅,在东山路家属院门口哭着找妈妈,说看到一个穿深色外套的男人,跟妈妈描述的跟踪者一样,你快去看看!”
张建国的心猛地一揪,立刻让司机往东山路家属院开。他想起王丽遇害后,小雅抱着妈妈的照片哭到睡着的样子,想起李红同事说李红还没来得及给老家的母亲寄钱——这些受害者的家人,都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隐藏在黑暗里的凶手。
凌晨十一点,张建国赶到东山路家属院门口,看到小雅坐在台阶上,怀里抱着王丽的照片,哭得撕心裂肺。王丽的姐姐王芳蹲在旁边,一边安慰她,一边抹眼泪:“小雅说刚才看到一个穿深色外套的男人,在对面的巷子里盯着她看,跟她妈妈说的跟踪者一样,她吓得赶紧跑回来找我。”
张建国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小雅的头:“小雅,别怕,警察叔叔在这里,那个男人还在吗?你能跟叔叔说说他长什么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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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雅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声音带着哭腔:“他……他戴着帽子,低着头,我没看清脸,身高跟叔叔差不多,穿的外套是黑色的,跟妈妈说的一样……他看到我看他,就跑了,跑进巷子里了。”
张建国立刻让小李带同事去巷子里搜查,自己则留在小雅身边,安慰她:“小雅,你做得很好,别害怕,警察叔叔一定会抓住那个坏人,给你妈妈报仇。”
小雅点了点头,紧紧抱着王丽的照片,小声说:“妈妈说,坏人会被警察叔叔抓住的,妈妈不会骗我的……”
张建国看着小雅稚嫩的脸,心里一阵刺痛。他想起崔金梅母亲的哭声,想起李红同事的眼泪,想起这半个月来所有的奔波和疲惫——他不能放弃,哪怕只有一丝线索,哪怕要付出再多的努力,他也要抓住凶手,给这些破碎的家庭一个交代,给白银的夜晚一份安宁。
巷子里的搜查没有结果,凶手又跑了。张建国站在东山路家属院门口,看着漫天的沙尘,心里默默发誓:“凶手,不管你躲到哪里,不管你有多狡猾,我都会找到你,一定会让你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夜越来越深,白银市的街道上,巡逻警车的灯光划破黑暗,照亮了沙尘笼罩的路。这场跨越漫长岁月的追凶之战,才刚刚开始,而张建国和他的同事们,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他们要在黑暗里寻找光明,在绝望里寻找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