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5月27日,白银市公安局的会议室里弥漫着烟味和油墨味,墙上的黑板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最顶端用粉笔圈着“5·26崔金梅遇害案”几个大字,下面分了“现场物证”“目击者线索”“排查方向”三个板块,每个板块后面都画着歪歪扭扭的箭头,像是一张理不清的网。
张建国坐在会议桌的主位,面前摊着厚厚的案卷,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技术科科长老陈:“老陈,昨晚提取的物证怎么样了?头发和皮屑的化验有结果吗?”
老陈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脸色有些凝重:“头发做了毛囊检测,确定是男性的,但没有完整的dna分型——现在咱们局里的设备只能做abo血型鉴定,这头发的血型是a型,跟崔金梅的o型对得上,能确定是凶手的,但再进一步就不行了,得送到省厅去,那边有更先进的设备,不过最少得等半个月才能出结果。”
“半个月……”张建国皱了皱眉,手指敲了敲桌面,“那枚鞋印呢?能不能确定品牌和型号?”
“鞋印太模糊了,水泥地留不下细节。”老陈把一张放大的鞋印照片推到桌子中间,照片上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我们比对了市面上常见的男士皮鞋,解放牌、上海牌、回力牌都看了,鞋底纹路有点像解放牌的,但不能确定——这种鞋在白银太常见了,工厂里的工人、机关单位的干部,十个人里有三个穿的,排查范围太大。”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偶尔吹得窗户“哐当”响。年轻刑警小李坐在角落里,手里的笔记本记了满满一页,却没找到一个能抓得住的线索,忍不住开口:“张队,要不要从那个‘跟踪者’入手?纺织厂的同事说崔金梅最近一个月每天都被跟踪,凶手会不会就是那个跟踪者?”
“肯定要查,但难度不小。”张建国拿起桌上的侦查部署表,“我已经分了四个组,一组去纺织厂,查崔金梅的同事、领导,特别是跟她有工作交集或者矛盾的人,重点找a型血、穿42码皮鞋的;二组去家属院周边走访,扩大目击者范围,看看除了老王,还有没有其他人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看到过可疑人员;三组查崔金梅的社会关系,她的家人、朋友、老乡,不管是在白银的还是外地的,都要联系上,看看有没有人知道她得罪了谁;四组负责盯着省厅的dna检测结果,一出来就立刻反馈。”
“张队,我有个疑问。”老周放下手里的茶杯,他刚从崔金梅的尸检报告里抬起头,“凶手没劫财,也没性侵,杀人动机是什么?如果是跟踪者,可能是情杀或者仇杀,但崔金梅的同事说她性格内向,没男朋友,也没跟人结仇,这有点说不通。”
“会不会是随机作案?”另一个老刑警提出疑问,“凶手看到崔金梅一个人住,临时起意,控制她的时候失手杀了人?”
“不太像。”张建国摇了摇头,“现场的窗帘是拉严的,凶手进门后先拉窗帘,说明他早有准备,不是临时起意。而且他戴了手套,没留下指纹,反侦查意识这么强,肯定是有预谋的。”
会议开了整整一上午,直到中午十二点,各小组才拿着部署表离开会议室,匆匆吃了碗牛肉面就各自奔赴岗位。张建国没走,他留在会议室里,对着黑板上的线索反复梳理——崔金梅,25岁,纺织厂挡车工,老家在白银周边的农村,三年前来到白银工作,住在纺织厂家属院的平房里,社会关系简单,没得罪过人,却被一个有预谋的凶手残忍杀害,现场只留下几根a型血的头发和一枚模糊的鞋印。
“到底是为什么……”张建国盯着崔金梅的照片,照片上的姑娘穿着工装,笑容腼腆,眼里带着对生活的期待,却永远停在了25岁。他心里一阵发堵,拿起外套走出会议室,决定亲自去纺织厂看看。
纺织厂的大门前挤满了下班的工人,自行车铃声、说话声混在一起,热闹得不像发生过凶案。张建国找到保卫科科长老郑,跟着他走进办公楼的接待室。老郑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脸上满是愁容:“张队,这事儿出了之后,厂里的女工都慌了,今天上午好几个人跟我请假,说不敢一个人住了。”
“我理解,所以我们得尽快抓到凶手。”张建国拿出笔记本,“你再跟我说说崔金梅的情况,她在厂里有没有关系好的同事?或者有没有人追求过她?”
老郑想了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崔金梅平时不太说话,跟她一个班组的有个叫刘芳的女工,两人关系还行,住得也近,昨天刘芳还去报案了。追求她的人……好像没有,厂里的年轻小伙子说她性格太闷,没人主动跟她表白。”
“刘芳现在在哪儿?我想跟她聊聊。”
“她今天上午没上班,说害怕,在家休息。”老郑报了刘芳的住址,“就在纺织厂家属院,跟崔金梅家隔了两排平房。”
张建国谢过老郑,转身往家属院走。中午的太阳有点晒,但家属院的气氛还是很压抑,崔金梅家的门口拉着警戒线,几个民警在周围值守,偶尔有居民路过,都绕着走,小声议论着。
刘芳家的门没关,张建国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谁啊?”
“我是公安局的张建国,想跟你了解一下崔金梅的情况。”
门“吱呀”一声开了,刘芳探出头来,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看起来确实没休息好。她让张建国进屋,倒了杯热水递过来:“张警官,你们找到凶手了吗?我现在一想到金梅的样子,就睡不着觉。”
“还在查,所以需要你的帮助。”张建国接过水杯,“你跟崔金梅关系最好,她有没有跟你提过那个跟踪她的人?比如那个人的长相、穿着,或者有没有跟她搭过话?”
刘芳坐在张建国对面,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回忆道:“她跟我提过三次,第一次是一个月前,她说下班路上感觉有人跟着她,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穿深色外套的男人,戴着帽子,低着头,没看清脸,身高大概一米七五左右,跟你差不多高。第二次是半个月前,她说那个人跟到了家属院门口,她加快脚步跑回家,锁了门才敢喘气。第三次是上周,她说那个人好像跟她进了家属院,她躲在邻居家的门口,等那个人走了才敢回家——她当时还跟我说,她有点害怕,想搬到厂里的集体宿舍住,可集体宿舍没床位了,就没搬成。”
“她没说要不要报警?”
“说了,我让她报警,可她说没证据,警察不一定会管,而且她怕那个人报复。”刘芳的声音带着哭腔,“都怪我,我当时要是多劝劝她,让她早点报警,说不定就不会出事了……”
“这不怪你。”张建国安慰道,“你再想想,崔金梅有没有跟你提过她老家的人,或者有没有外地的朋友来找过她?”
“她老家只有一个母亲,身体不好,她每个月都寄钱回去,没听说有其他亲人。外地的朋友……好像没有,她放假的时候要么在屋里看书,要么跟我一起去逛街,很少见她跟其他人来往。”
张建国又问了几个问题,刘芳都没能提供更多有价值的线索。离开刘芳家时,张建国看到家属院的空地上,几个女工围在一起小声说话,脸上满是恐惧,还有人在偷偷抹眼泪。他心里更沉了——凶手一天没抓到,这些女工就一天不得安宁,他必须尽快找到线索。
下午三点,各小组陆续传回消息。一组在纺织厂排查了120多个同事,其中a型血、穿42码皮鞋的有18个人,但都有不在场证明——昨晚十点到十二点,这些人要么在上班,要么在家睡觉,有家人或同事作证;二组走访了家属院周边的20多户居民,只有一个老太太说昨晚十一点左右看到一个穿深色外套的男人从家属院的小铁门出去,但没看清脸,也没记住其他特征;三组联系上了崔金梅的母亲,老人说崔金梅在白银没得罪人,也没跟家里提过被跟踪的事,只是说工作挺好,让家里放心;四组那边,省厅回复说dna检测已经开始,但需要时间,让耐心等。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断了。张建国回到公安局,坐在办公室里,对着案卷发呆。他拿出那几根凶手的头发,放在手里反复看——这是目前唯一能确定属于凶手的物证,可只有一个a型血的信息,根本没用。他又拿起鞋印照片,看着那个模糊的轮廓,心里一阵烦躁。
“张队,有个情况!”小李突然推开门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二组的同事在家属院小铁门外面的小巷里,发现了这个!”
张建国立刻站起来,接过纸条。纸条是从一个废弃的烟盒里拆出来的,上面用铅笔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下一个就是你”。纸条的边缘有点脏,像是被风吹了很久,上面还沾着一点沙尘。
“在哪里发现的?”张建国的声音有点急促。
“就在小铁门对面的墙角,藏在一堆垃圾后面,二组的同事仔细搜的时候才找到的。”小李喘着气,“法医已经看过了,纸条上没有指纹,铅笔字迹也很潦草,看不出笔迹特征,但上面的灰尘厚度,应该是最近几天留下的,很可能是凶手写的!”
张建国捏着纸条,指节泛白。“下一个就是你”——这句话像一根针,扎在他心里。凶手不仅残忍,还很嚣张,竟然敢留下这样的纸条,明目张胆地威胁。这说明凶手很可能还在白银,甚至还在盯着纺织厂家属院的女工,下一个受害者随时可能出现。
“立刻通知所有小组,加大排查力度!”张建国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特别是纺织厂家属院周边,安排民警24小时巡逻,保护女工的安全。另外,把纸条送到技术科,看看能不能从纸张和铅笔上找到线索,比如纸张的品牌、铅笔的型号,还有上面的沙尘成分,能不能确定凶手经常活动的区域。”
“是!”小李立刻转身出去传达命令。
办公室里只剩下张建国一个人,他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的压力越来越大。1988年的白银,没有监控,没有先进的刑侦技术,只有靠双脚走访、靠眼睛观察、靠脑子推理——面对这样一个狡猾又嚣张的凶手,他们就像在黑暗里摸黑前行,不知道下一步会遇到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光明。
他拿起崔金梅的照片,又看了看那张写着威胁话语的纸条,在心里默念:“崔金梅,放心,我们不会让凶手再伤害任何人,一定会抓住他,给你和所有可能被威胁的人一个交代。”
夜幕降临,白银市的街道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路灯亮着昏黄的光。纺织厂家属院的门口,民警们穿着军大衣,来回巡逻,脚步声在冷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家属院里的女工们都早早关了门,屋里的灯光亮着,却没人敢大声说话,生怕引来那个隐藏在黑暗里的凶手。
张建国坐在警车里,看着家属院的方向,手里攥着那张纸条。他知道,这场追凶之战才刚刚开始,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要面对的,是无尽的困难和挑战,但他不会放弃——只要还有一丝线索,只要还有一点希望,他就会一直查下去,直到把凶手绳之以法,让白银的夜晚恢复平静。
而此时,在白银市的某个角落里,一个穿深色外套的男人正站在阴影里,看着巡逻的民警,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他手里捏着一支铅笔,口袋里装着一张新的纸条,上面同样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只是这一次,纸条上没有写“下一个就是你”,而是写着“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