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辉准时抵达市委组织部指定的集合地点——市农业局大楼门前。
很快，考核组的其他成员也陆续到达。
加上裴文辉，整个小组共有八人。
组长由市老干局局长崔局长担任，联系人则是市委组织部干部举报科的副科长赵科长担任，一位三十多岁上下、神情严肃、办事干练的男同志，是这次考核的总负责人和联络人。
其余六人，则分别从市政法委、宣传部、财政局、供销社、市直工委等市直重要部门抽调而来，都是各单位的业务骨干，年纪多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显得经验丰富。
崔局长言简意赅地介绍了考核任务、纪律要求和日程安排，特别强调了客观公正、保密等原则。
裴文辉注意到，随后当赵科长介绍到自己来自泽川区委改革办时，几位市直部门的同志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片刻，虽然谈不上轻视，但那种自然而然的、带着些许审视和距离感的意味，裴文辉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在这群市级机关的同仁面前，他这个来自区里的“小年轻”，确实显得有些“另类”。
他暗自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少说多听多看，务必展现出专业和严谨。
他们这一组，主要负责对农口系统几家单位进行年度目标责任考核，包括市农业局、水利局、林业局、畜牧兽医局等。
考核流程严格而细致：听取被考核单位领导班子全面汇报、核查相关资料台账、进行个别谈话、实地查看重点项目或随机抽查基层站所，最后考核组内部评议、初步打分、形成考核评价报告。
第一天，他们考核的是市农业局。
当考核组一行八人，在赵科长的带领下，步入农业局宽敞明亮的会议室时，裴文辉立刻感受到了一种与区里截然不同的氛围。
农业局的领导班子成员早已悉数到场，整齐地在会议桌另一侧就坐。
局长亲自迎上前，与崔局长热情握手，笑容可掬，态度谦和，与其他考核组成员也一一寒暄。
当介绍到裴文辉时，局长同样热情地握手，连声道：“欢迎裴科长指导工作！”
局办公室主任和几位核心科室负责人则恭敬地站在一旁，随时准备应答。
汇报开始，局长对照考核指标，逐条汇报年度工作完成情况，数据详实，案例生动，不时引用最新政策精神。
汇报完毕，是核查资料环节。
农业局早已将几十盒分类清晰、标签明确的档案材料整齐码放在旁边的长条桌上，专人守候，随要随取。
考核组任何成员提出需要补充某个数据、查看某份文件原件、了解某个项目的具体细节，农业局的相关人员总是第一时间应答，迅速将材料送到手边，解释清晰，态度恭敬。
中午，考核组自行解散用餐。
裴文辉和组里两位相对年轻的同志一起，在附近找了家快餐店解决了午饭。
席间闲聊，那位来自市财政局的王哥笑着说：“每年这时候，到哪个局考核，他们都得把我们当‘爷’供着。没办法，咱们手里握着他们的‘年终奖’呢！”
“年终奖？”裴文辉有些好奇。
“就是目标责任考核奖啊！”另一位来自供销社的李姐解释道：
“考核结果分优秀、良好、合格、基本合格、不合格几个等次。听说要是评了优秀，单位里在编的公务员，每人光这一块奖金就能有一万二三！良好档可能就八千左右，合格档只有三四千。
要是基本合格或者不合格，不光奖金泡汤，主要领导还要被约谈问责，影响晋升。你说他们能不上心吗？”
裴文辉听得暗暗咋舌。
一万二三！这几乎抵得上他补发十个月工资的三分之一还多了！
而且，这是每年都有的，他所在的泽川区，可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名目的奖金。
区里干部的工资和补贴都是按国家标准和区级财力发放，年底或许有点精神文明奖之类的，但数额远远无法与市直单位相比。
下午的个别谈话和实地查看，农业局更是安排得井井有条。
被谈话对象无论是局领导还是中层干部、普通科员，无不态度认真，言辞谨慎，努力展现本单位工作的亮点和成绩。
实地查看的一个农业科技示范园，更是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介绍得天花乱坠。
一天考核下来，裴文辉感触良多。他亲眼目睹了这些平日里在区县干部眼中高高在上的市直部门，在考核组面前是如何的毕恭毕敬、有求必应。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意识到，自己此刻所代表的，不仅仅是泽川区委改革办，更是握有评价权的考核组一员，这种身份带来的“权威感”，是他在区里工作时从未体验过的。
同时，他也深切体会到了“目标责任考核”这根指挥棒的巨大威力，它直接关系到单位的荣誉、领导的政绩和每个人的“钱袋子”，无怪乎各单位如此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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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考核结束，在回程的公交车上，裴文辉忍不住给区委办的会计，相熟的裴燕姐发了条微信询问：
“裴燕姐，咱们区里年底有目标责任考核奖吗？就是市直单位说的那种，根据考核等次发的奖金。”
过了一会儿，裴燕回复了，语气带着调侃和无奈：“傻小子，想啥呢？那是市里有钱的单位才有的福利！咱们区里，财政吃饭都紧巴巴的，能按时足额发工资和该有的补贴就不错了。还目标责任考核奖？梦里啥都有！老老实实干活吧。”
看着屏幕上的回复，裴文辉放下手机，望着车窗外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心中五味杂陈。
一方面，他为自己能参与市级考核、开阔眼界而庆幸；另一方面，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差感也悄然升起。
同在一个城市工作，只因层级不同，待遇和资源的差距竟如此悬殊。
津州区一套房子的首付，可能就需要一个区里干部不吃不喝攒上许多年，而对于有些市直单位的干部来说，或许几年的年终奖积累就差不多了。
这种现实，冰冷而真切。
他摇了摇头，甩开这些杂念，无论如何，这次考核经历对他而言是宝贵的。
他需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学习市里这些优秀部门的工作思路和管理经验，同时，也要更深入地思考，如何将考核这把“尺子”用好，真正推动工作，而不仅仅是沦为一场精心准备的“表演”和资源的再分配游戏。
前方的路还长，脚踏实地做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