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辉背靠着走廊冰冷坚硬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试图将胸腔里那团混合着恐惧、窒息和劫后余生般虚脱的冰冷空气挤压出去。
红木门内那短短几分钟的经历，如同一场冰冷而无声的淬火，将他里外彻底灼烧了一遍，只留下一片麻木的空洞和深入骨髓的战栗。
江文道书记那双深邃平静、却能洞穿一切的眼睛，那冰冷简短、如同查询程序般的问题，那令人窒息的、绝对的寂静威压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感。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那些问题的，更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在书记那里会得到怎样的评价。
他只知道，自己像一件被彻底审视过的物品，暂时被搁置在了一边，等待着未知的命运裁决。
看到裴文辉出来，其余几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怎么样？文辉？”裴敏第一个凑过来，压低声音，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探询：“脸色怎么这么白？没事吧？”
裴文辉艰难地摇了摇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是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李波也走了过来，目光在裴文辉惨白的脸上扫视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声音低沉：“书记……态度怎么样？”
“还……还好……就问了些……基本情况……”裴文辉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明显的颤抖。
终于，今天被叫来的五个人全部都见过江书记了，突然王建国主任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了。
王建国主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和决断。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走廊里的所有人：“都进来吧。”
王建国主任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说完便转身率先走回办公室。
五人对视一眼，眼神里都充满了紧张和不确定性。
裴文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翻腾，跟在李波和裴敏他们身后，再次走进了那间令人压抑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气氛似乎比之前更加凝重，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王建国主任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后，却没有坐下，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站成一排、神情各异的五人。
短暂的沉默后，王建国主任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刚才，江书记分别见了你们五个。”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三人脸上缓缓扫过，清晰地捕捉到他们眼中瞬间爆发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江书记对你们几个年轻人的基本情况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他的语气平稳，听不出褒贬。
“现在，宣布一件事。”
他再次停顿，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心脏狂跳的轰鸣声。
“因为工作需要”王建国主任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经江书记同意，张庆峰主任将不再负责江书记日常工作的协助。”
轰——！
如同一颗无声的惊雷，在五人头顶炸响。
意思是张庆峰主任不再担任江书记秘书了吗？
那个温和、儒雅、深谙规则、口风极紧的张主任，那个刚刚还在外间安抚裴文辉的张主任，就这么突然被调整了？
巨大的难以置信和一丝隐约的、却足以让人心跳骤停的狂喜和恐惧，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五人彻底淹没、吞噬。
裴文辉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李波和裴敏等人，李波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那惯常的冷静瞬间破碎，写满了巨大的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锐利光芒。
裴敏则张大了嘴巴，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错愕和……一丝毫不掩饰的亢奋，李锦斌和裴帅涛也基本是一脸震惊相。
王建国主任似乎并没有在意几人那巨大的震惊反应，他继续开口，声音平稳，却如同重锤般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江书记的秘书人选，将在你们五人之中产生。”
“嗡——！”
更大的惊雷炸响，将五人彻底震懵在原地。
秘书？江文道书记的秘书？那个距离权力核心最近的位置，那个无数人梦寐以求、足以一步登天的位置，竟然要在他们五个区委办的年轻人中产生？
这……这怎么可能？！这简直如同天方夜谭！
巨大的不真实感和一种被巨大馅饼砸中的、令人眩晕的狂喜和恐惧，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每个人的神经。
王建国主任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那写满震惊、狂喜、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脸，眼神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难以捉摸的情绪。
“目前初步定的方案是”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你们五人，每人先跟一个月。”
“跟书记的效果，由江书记亲自把握。”
“一个月后，进行轮换。”
“直到……江书记确定最终秘书人选为止。”
轮换！
每人跟一个月！
由江书记亲自把握效果！
这个消息比刚才那个消息更加石破天惊，更加充满未知的挑战和残酷的竞争。
这意味着他们五人，即将被推上一个巨大的、名为“书记秘书”的竞速舞台，进行一场为期五个月的、赤裸裸的、优胜劣汰的残酷竞争。
而最终的裁判，就是那位深不可测、威压如山、刚刚才让他们体验到何为“绝对权力”的江文道书记本人。
王建国主任将几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最后补充道，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件事，目前仅限于这个房间的人知道。在外不许议论，不许打听，更不许因此影响正常工作。”
“具体轮换顺序和时间安排，会后我会单独通知。”
“好了。都回去工作吧。”
说完，他不再看几人，转过身，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仿佛刚才宣布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日常安排。
裴文辉等五个人如同梦游般，脚步虚浮地、失魂落魄地走出了王建国主任的办公室。
走廊里冰冷的空气再次将他们包裹，几人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震惊、狂喜、恐惧、野心、算计、不确定性以及一种无形的、名为“竞争”的冰冷隔阂，瞬间在五人之间悄然竖起。
没有人说话。
只是相互看了一眼。
那眼神，不再是同事间的简单打量。
而是……竞争对手之间的……
第一次……
冰冷的……
审视！
裴文辉深吸一口气，他不再停留，转身，朝着督查室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