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崇超和徐薇雪的身影如同两道迅疾的闪电,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们同样佩戴着醒目的督查室工作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锐利如刀,步伐沉稳而有力,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径直朝着裴文辉所在的方向走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瞬间!
整个喧闹嘈杂的政务大厅,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声音——咨询声、抱怨声、交谈声、电话铃声——在短短一两秒内,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掐断,陷入了一片死寂。
紧接着,是如同连锁反应般的骚动。
社保咨询区那三个围在一起聊天的工作人员,在瞥见裴文辉胸前那抹刺眼的蓝色、以及门口那两个带着同样标识、气势汹汹的身影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散开,慌乱地冲向自己的工位。
那个玩手机的女孩甚至因为动作太急,差点被椅子绊倒。
税务窗口那个架着脚玩手机的中年男人,在听到骤然降临的死寂后,下意识地抬头,当看到裴文辉胸前的工作证和正大步走来的任崇超时,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像被电击般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双脚“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手机被他慌乱地塞进抽屉,动作之大带倒了桌上的笔筒。
休息区那两个玩游戏、喝水的年轻男子,更是如同见了鬼一般,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手机差点脱手飞出。
两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各自的工作区域狂奔而去,脸上写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工商窗口那个不耐烦的工作人员,也猛地抬起头,当看到督查室的工作证时,脸上的冷漠瞬间被惊愕和慌乱取代。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对着窗口外那个还在发愣的年轻人,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甚至带着点讨好的笑容。
原本散漫、喧闹、甚至带着点无序的大厅,在短短十几秒内,完成了一场令人瞠目结舌的“变脸”。
所有脱岗、串岗、玩忽职守的工作人员,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瞬间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一个个挺直腰板,正襟危坐,脸上努力挤出职业化的、却掩饰不住紧张和慌乱的表情。
整个大厅的气氛,从刚才的市井喧嚣,瞬间切换成一种肃杀、紧张、甚至带着点滑稽的“临检模式”。
无数道目光——惊愕的、茫然的、好奇的、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齐刷刷地聚焦在裴文辉、任崇超和徐薇雪身上。
尤其是裴文辉,那些目光如同探照灯,从最初的漠视,瞬间转变为极致的惊愕和难以置信!
他们无法理解,这个刚才还在人群里毫不起眼、四处游荡的年轻人,怎么转眼间就挂上了督查室的牌子?!
这身份的瞬间转换,带来的震撼和威慑力,远超直接闯入的任崇超和徐薇雪。
裴文辉感受着那无数道聚焦在自己身上的、如同实质般的目光,心脏沉稳地跳动着。
他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挺直了脊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执行任务时的冷峻和平静。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胸前这块小小的牌子所蕴含的巨大力量,它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周围的世界隔开,也赋予了他一种审视和裁决的权柄。
任崇超和徐薇雪已经快步走到了裴文辉身边,任崇超目光如电,扫过那些瞬间“归位”、却依旧难掩慌乱的工作人员,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没有理会那些惊疑不定的目光,直接对徐薇雪下令:“薇雪,去!调取今天所有窗口工作人员的电子签到记录,从上午八点半开始,现在就要!”
“是!”徐薇雪立刻应声,转身快步走向大厅内侧的管理办公室,目标明确,步履带风。
任崇超则转向裴文辉,声音不高,却足以让附近竖起耳朵偷听的工作人员听清:“文辉,把你刚才看到的、记录到的,现场情况,简单汇总一下,重点记录脱岗、串岗、从事与工作无关活动的人员信息,一个都不能漏!”
“明白!”裴文辉立刻拿出笔记本和笔,声音清晰,他一边回忆,一边快速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刚才观察到的重点目标位置、行为特征和时间点。
他的动作沉稳,条理清晰,与早晨在城关街道时的生涩判若两人。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深色休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带着两个同样穿着正装的年轻人,脚步匆匆地从管理办公室方向小跑着赶了过来。
他脸上堆满了热情洋溢、甚至带着点谄媚的笑容,人未到,声先至:
“哎呀,欢迎欢迎,欢迎督查室领导莅临指导工作!我是政务中心主任张为民,怠慢了怠慢了!”
张主任跑到近前,一边伸出手想跟任崇超握手,一边连声道歉:“你们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们也好准备准备,迎接检查嘛,这搞得……多不好意思!”
任崇超与张为民握了握手,目光依旧锐利,语气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张主任客气了,我们就是例行检查,看看窗口服务情况,不用准备,看到的就是最真实的。”
张主任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立刻又堆得更满:“是是是,任主任说得对!真实,真实最重要!
不过……咱们政务中心窗口多,事情杂,工作人员压力也大,偶尔有个别同志……可能状态不太好,也是难免的嘛!您看……是不是……咱们去办公室坐坐?喝杯茶?我详细跟您汇报汇报工作?”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旁边的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立刻会意,转身就要去安排茶水。
“不用了张主任。”任崇超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茶就不喝了,汇报工作也免了,我们督查室只看现场,看记录,看结果。”
他目光扫过张主任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语气加重,“徐主任已经在调取你们的电子签到记录了,我们文辉也在汇总现场发现的问题,等数据汇总完毕,我们会如实向裴少锋主任汇报。”
“裴……裴主任?!”张主任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了一大半!他额角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任……任主任!您看……这事……是不是……再通融通融?我们一定严肃处理!内部整顿!保证……”
“张主任!”任崇超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怎么处理,是裴主任定夺的事。我们只负责把看到的情况,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报上去。至于通融……”他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嘲讽的弧度,“您觉得,在裴主任那里,有‘通融’这两个字吗?”
张主任被噎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更是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任崇超不再看他,目光重新投向正在快速记录的裴文辉,以及远处正在管理办公室门口与工作人员交涉的徐薇雪。
整个政务大厅,此刻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和压抑之中,只有裴文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徐薇雪要求调取记录的声音,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裴文辉低着头,专注地记录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张主任那绝望而怨愤的目光,以及周围工作人员那如芒在背的紧张和恐惧,但他心中一片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笃定。
这就是督查。
这就是权力。
它无声,却足以让整个喧嚣的世界瞬间噤声。
它无形,却能让散漫的灵魂瞬间归位。
它冰冷,却足以洞穿一切虚伪的客套和徒劳的求情。
他笔下的每一个名字,每一个行为描述,都将成为射向这庞大官僚机器中某个微小齿轮的冰冷子弹。
而他,这个曾经懵懂的新人,此刻正握着这支笔,成为这冰冷权力链条上,一个沉默而精准的执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