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澜山的雨停在午后,云层却依旧压得很低,像一块浸了水的灰布,裹着山风掠过树梢,带起满地湿叶的腥气。
云清凰躲在山坳里的破庙里,庙门早被风雨蛀得只剩半截,门框上的彩绘褪成了模糊的色块,只有供桌上积着的厚灰,还能看出这里曾有人祭拜。她靠在供桌后的阴影里,将《神凰吐纳诀》摊在膝头,指尖轻轻拂过绢册上的朱砂口诀——刚才从山泉往回走时,她特意绕了云家外围,远远看见水牢的方向守着四个修士,比往日多了两倍,显然是云苍怕她再去救人,加了防备。
锁脉丹的毒素还在隐隐作痛,每一次运气,丹田处都像堵着一块冰,让那丝从神凰玉佩引来的暖意寸步难行。她深吸一口气,按照口诀里“引凰气入脉,绕丹田三圈”的法子,试着将暖意往经脉里引,可刚走了半寸,心口就传来一阵痉挛,疼得她额头冒冷汗,绢册差点从膝头滑落。
“没用的锁脉丹……”她咬着牙低骂一声,将绢册卷起来塞进衣襟,指尖摸向怀里的神凰玉佩。玉佩依旧是温的,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无法释放更多暖意。她想起兰姨说过,玉佩的力量需要血脉觉醒才能完全引动,可现在锁脉丹锁着血脉,她连引动一丝都难。
山风从破庙的缺口灌进来,吹得她发梢乱飞。云清凰裹紧了身上的青布裙,目光落在庙外的小径上——再等一个时辰,就是云家晚饭的时间,那时水牢的修士会换班,或许能找到空隙溜进去看看兰姨。可她心里清楚,这不过是自欺欺人,云苍既然加了防备,就绝不会给她任何靠近水牢的机会。
就在这时,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金属碰撞的脆响。云清凰心里一紧,连忙往供桌后缩了缩,透过供桌腿的缝隙往外看——只见三个穿着银甲的修士提着长刀,顺着小径往山坳里走,甲胄上的“天宫”二字在昏光下格外刺眼。
“那萧烬肯定躲在这附近!天帝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为首的银甲修士声音洪亮,手里的长刀在地上拖出火星,“搜!仔细搜!他受了重伤,跑不远!”
萧烬?云清凰皱起眉头——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过,却从“天宫”二字里听出了危险。天宫是九霄之上的掌权者,能被天宫追杀的人,要么是十恶不赦的魔头,要么是得罪了天帝的大人物。
三个银甲修士在破庙外搜了一圈,刀鞘敲打着石头,发出“咚咚”的声响。云清凰屏住呼吸,攥紧了怀里的玉佩,生怕被他们发现。好在修士们没进庙,只在庙外骂骂咧咧了几句,就顺着另一条小径走了。
脚步声远去后,云清凰才松了口气,刚要从供桌后出来,却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吸声。
她猛地抬头——破庙的屋顶破了个大洞,一道玄色身影正蜷缩在横梁上,墨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锋利的下颌。那人身上的玄袍染着深色的血迹,显然是受了伤,右手紧紧按着左肩,指缝里还在渗血,却连一丝痛哼都没有。
是刚才银甲修士要找的萧烬!
云清凰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想躲回供桌后,可那人已经睁开了眼睛——是双极亮的眸子,像淬了寒星,明明带着伤,却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劲儿,扫过她时,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带着几分审视。
“躲什么?”萧烬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很久没喝水,他动了动身子,横梁发出“吱呀”的轻响,“我要是想害你,刚才就不会看着那些银甲兵走了。”
云清凰没说话,只是攥紧了衣襟里的绢册。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无害,可刚才他躲在横梁上,显然是在观察她,甚至可能听到了她低声骂锁脉丹的话。
萧烬似乎看出了她的警惕,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云家嫡系,被锁了血脉,还敢躲在山里——你胆子倒是不小。”
他竟然知道她的身份!云清凰猛地抬头,眼底满是惊讶:“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事?”
“我是谁不重要。”萧烬靠在横梁上,闭上眼喘了口气,左肩的伤口显然疼得厉害,“重要的是,你再这么躲着,别说救你那个被关在水牢的老仆,连你自己,明日都要被林家的人拖去当血脉容器。”
他连兰姨的事都知道!云清凰的后背瞬间起了一层冷汗——这个人到底是谁?是云苍的人?还是林家的眼线?可他若是敌人,刚才就该把她交给银甲修士,或者直接带她回云家领赏。
萧烬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再次睁开眼时,眸子里多了几分嘲讽:“别瞎猜了,我对云家和林家那点破事没兴趣。我只是……刚好在这里躲追杀,顺便看了场好戏。”
好戏?云清凰想起上午在山泉边被林浩掐住手腕的场景,脸颊瞬间涨红,又很快褪去血色——他竟然看到了!看到她像个弱者一样被林浩羞辱,看到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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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到了?”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羞耻。她是云家嫡系,是神凰血脉的继承者,却在自己的后山被人如此羞辱,还被一个陌生人看了全程。
萧烬没直接回答,只是抬起右手,指尖轻轻动了动。就在这时,一道极淡的紫色雷光突然在他指尖亮起,像一缕跳动的火苗,带着细微的电流声,却又很快消失,只留下空气中一丝淡淡的焦味。
云清凰的眼睛猛地睁大——这是帝族才有的雷光!她曾在母亲留下的古籍里见过记载,帝族修士能引天地间的雷霆为己用,指尖凝雷是帝族最基础的能力,也是最显着的标志。
这个人,是帝族?!
萧烬似乎没在意她的震惊,收回手,重新靠在横梁上,目光落在庙外的小径上,声音轻得像风:“林家少主,云家二叔,还有那个躲在背后的庶女……倒是一群会欺负人的东西。”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让云清凰想起小时候听母亲说过的帝族传说——帝族是九霄之上的掌权者,性格桀骜,最恨恃强凌弱,若是被他们撞见不公之事,从不会坐视不管。
“你……”云清凰张了张嘴,想问他会不会帮忙,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她和他素不相识,他又是被天宫追杀的人,怎么可能会帮她这个素未谋面的云家嫡系?
萧烬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侧过头看她,眸子里的桀骜淡了些,多了几分复杂:“你那玉佩,是神凰族的护身法器吧?”他指了指她的衣襟,“刚才你运气时,玉佩有暖意溢出,只是被锁脉丹压着,没散开。”
云清凰下意识地捂住衣襟,点了点头。
“想解开锁脉丹,光靠那半卷吐纳诀不够。”萧烬顿了顿,左肩的伤口又开始疼,他皱了皱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扔给她,“这里面是‘破脉散’,能暂时冲开被锁住的血脉,不过只能撑半个时辰,你自己看着用。”
云清凰接住瓷瓶,指尖传来瓷瓶的凉意,她抬头看向萧烬,眼底满是疑惑:“你为什么要帮我?”
萧烬笑了笑,这次的笑里多了几分真诚:“没什么原因,就是看不顺眼罢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手腕上还没愈合的伤口上,声音轻了些,“还有,我讨厌别人掐着别人的手腕,跟拎小鸡一样。”
云清凰的脸颊微微发烫,低头看着手里的瓷瓶,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这是自母亲去世后,除了兰姨,第一个愿意帮她的人,哪怕只是因为“看不顺眼”,也让她在这冰冷的困境里,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山风再次吹进破庙,卷起地上的灰尘。萧烬靠在横梁上,闭上眼,似乎是累了。云清凰小心翼翼地把瓷瓶塞进衣襟,和绢册、玉佩放在一起,然后重新靠在供桌后,目光落在庙外的天空上——乌云似乎散了些,露出一小片淡蓝色的天。
她知道,有了这瓶破脉散,明日或许能多一分机会,无论是救兰姨,还是逃出生天。而那个躲在横梁上的帝族修士,虽然神秘,却给了她一丝渺茫的希望。
萧烬似乎睡着了,呼吸渐渐平稳。云清凰看着他染血的玄袍,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被天宫追杀,会不会也和她一样,在对抗着什么?会不会也和她一样,渴望着自由?
她摇了摇头,把这些念头压下去——现在最重要的是救兰姨,逃出去,至于这个神秘的帝族修士,或许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萧烬并没有睡着。他靠在横梁上,指尖还残留着刚才凝雷时的微弱电流,脑海里闪过的,是上午在云家屋顶上,看到林浩掐着她手腕时的场景——那时候,他指尖的雷光几乎要控制不住,若不是怕暴露行踪,他早就下去劈了那个嚣张的林家少主。
“神凰血脉……帝族雷光……”萧烬在心里默念着,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或许,这趟青澜山,没白来。”
庙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风里多了几分凉意。云清凰攥紧了怀里的瓷瓶,心里默默盘算着晚上去水牢的计划,而横梁上的萧烬,也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云家的方向,指尖再次泛起极淡的紫光,却又很快隐去——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许,也是在等一个能帮她一把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