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狱区的天光阴沉,像是被烧焦的乌云压在铁栅与石墙之间。
金属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连风都带着一丝焦灼与血腥。
昨夜的爆炸让整个监狱仍在低鸣,远处的修缮声与士兵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首不安的祷告。
审讯官坐在那张属于典狱长的椅子上,背挺得笔直。
那是他在此地多年来第一次如此安静地坐下——没有训诫、没有命令、也没有任何文件要签署。
桌上散乱的报告、破裂的印章与断开的通讯线依旧留着昨夜的痕迹。
灰烬落在纸页边缘,被风一吹,像雪一样化作细末。
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却被焚香掩去,只剩下一股冷而沉的味道。
那味道让人想起祭坛上的石板——洁净、冷硬、没有情绪。
房间另一侧,几位主教低着头站立着。
他们没有被命令下跪,但没人敢抬眼。
那种沉默,比责问更让人窒息。
空气紧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门忽然被推开。
那声“咔嗒”在寂静中响得刺耳。
黑衣人走了进来。
他戴着金边的兜帽,身后披着染着银纹的长袍。
那银纹像活物一样,在光下缓慢流动着。
他每迈出一步,脚下的尘土就似乎被空气吞没,仿佛这人走过的地方不容有尘。
那是一眼就能辨认出的身份——【祭司】派来的“处刑者”。
此人肩章上镶着双翼的刺纹,那象征着他拥有代表祭司直接行使权力的资格。
在圣教的体系里,主教可以处决信徒,而这位特殊的处刑者——则可以处决主教。
他走到审讯官的桌前,目光冷静而锐利,像是透过人看向灵魂。
“自今日起,”他说,“我奉祭司之命,接管监狱的一切事务。”
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那一刻,空气似乎凝固了。几位主教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审讯官缓缓起身,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明白。”
他的姿态依旧从容,没有任何反驳,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调查结果已明。”处刑者继续道,语气冷得像裁决书。
“叛徒身份确认——系副监狱长监守自盗,里应外合。”
他转头扫过在场的几名主教,目光锐利得像刀锋,
“你们皆可留任,继续维持圣教秩序。”
几人连忙应声,几乎异口同声:“遵命。”
那一刻,连空气都松了一些——他们都明白,这意味着他们暂时安全了。
“另外,”
处刑者微微抬手,指向一旁的金币。
那只修长的手,覆着黑色的手套,动作平稳,却像是某种仪式。
金币这才缓缓抬头。
她的神情依旧有些苍白。
肩膀仍缠着绷带,头发在灯下显得有些凌乱,金色的发丝夹着些灰。
她看起来像是刚从废墟中被挖出来的圣徒——安静、虚弱,却仍然漂亮得让人心生敬意。
“是。”
她轻声答道,嗓音微微沙哑。
“从现在起,”处刑者说,“你可以恢复全部行动权限。”
金币微微点头,神态平和。她的心脏却在胸口怦怦作响。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轻易地被“赦免”。
审讯官坐回椅子,语气平稳:
“既然如此,请问祭司对后续修缮与安全的安排?”
“由我全权监督。”处刑者答道。
他说完,目光落在审讯官手腕上——那枚银色的表链。
那是他的恶魔造物,象征他与圣教签下的契约,也是他手中权力与权能的凭证。
“包括你。”
房间陷入短暂的寂静。
审讯官的目光与他相撞。两人谁都没有先移开视线。
空气中仿佛响起了一声轻微的嘀嗒——来自那枚银表的指针。
几秒后,审讯官缓缓伸出手。
处刑者抬手,从他手腕上取下那枚表。
金属与皮肤分离的瞬间,发出一声轻响,像是断裂。
脱离手腕的那一刻,银表的指针顿了一下,随后彻底停在十二点上。
那一刻,似乎连时间都失去了意义。
“祭司要见你。”
处刑者语气平淡,“他希望你亲自解释这次事故。”
“我明白。”审讯官的声音一如往常,平静、克制、毫无惧意。
他轻轻合上桌上的文件,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
几位主教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
他们都清楚,审讯官虽然犯了错,但远不到“清理”的地步。
他是祭司手中最锋利的一柄刀,而祭司不轻易舍弃自己的武器。
所以,他们几乎可以断定:这只是一次仪式化的“问责”。
风头过后,他仍会回来——带着那枚重新启动的银表,带着更锋利的笑。
处刑者转身,看向金币。
金币刚准备告辞,脚步一顿:“是。”
“有件事,祭司让我转达。”
金币微微皱眉:“请说。”
处刑者的语气冷淡得像在宣读公文,毫无情绪起伏。
金币的指尖轻轻蜷紧了一瞬。
“他原本所管理的那一条线——药剂公司——现在需要新的管理者。”
金币的眉头几乎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
“……您是说,让我去接管?”
“没错。”
“我?”
“祭司指名。”
处刑者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这只是某种机械的指令传递。
“原药师手下的人员,除去技术维护人员外,已全部清理干净。你可以自行带领部属入驻。”
金币轻轻吸了口气,平复心跳。
她能感觉到其他几位主教投来的目光——既有惊讶,也有探究,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嫉意。
药剂公司是圣教的摇钱树之一,虽并无强大的战力,却有相当不错的话语权。
“这是祭司的命令?”她确认。
“是。”
金币沉默片刻,终究低下头:“我明白。”
处刑者微微点头:“希望你不要辜负祭司的信任。”
金币的唇角微微牵动:“……我不会。”
那一瞬,她的语气平静得近乎冰冷。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那股讽刺的笑意几乎要溢出胸腔。
一个策划良久的刺杀计划——最终只死了一个主教。
而那人,还是圣教自己清洗掉的“叛徒”。
目标完成了。
她活下来了。
甚至被“升职”。
真是讽刺。
比任何惩罚都讽刺。
她抬起头,目光掠过那张空下的典狱长椅。
那椅子上的灰尘在光中慢慢散开,像是无形的阴影仍旧盘踞在那。
审讯官已随处刑者离开,走廊尽头的光线一点点收紧。
每一步,都像被时间吞噬。
金币站在那里,目光淡漠。
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继续活下去,继续微笑,继续扮演那个忠诚的圣教主教。
她在心底轻声苦笑。
还真是完美的“圆满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