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那节奏轻快,带着哼唱。
是歌。
低低的调子,听不出旋律,却极有节奏感。
每一个音节都随着鞋底踩在地面的“嗒嗒”声一同起伏,像是某种轻狂的敲击。
那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微妙的回声,仿佛在黑暗的建筑中游荡的幽灵在拍手。
“啦——”
那声音渐渐近了。
昏暗的灯光下,男人的身影终于浮现。
他一身都是血。黑色风衣的下摆被撕成了碎边,沾着干涸的血迹和灰尘。
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刚从尸堆里爬出来。风衣下的靴子每一步都踩出低沉的声响,溅起地面上未干的血点。
他一只手在转着一柄小刀。
那柄刀极细,刀刃在指尖灵巧地翻转着,反射着服务器走廊尽头的冷光,带出一缕缕细碎的寒芒。
他就是那个入侵者。
嘴角叼着一根快要燃尽的烟。
烟灰时不时掉落,落在他肩头,却没人去理。
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深夜的铁钉,在燃烧。
他走到门口,停了一下,轻轻输入了密码。
至于密码哪来的,他的内应就是答案。
金属与地面的摩擦声“吱呀”一响,沉闷而刺耳。
“喂——副典狱长!”
他懒洋洋地喊了一声。
服务器的灯光反射在他脸上,冷白的光照亮他皮肤上的血痕,让那张原本带笑的脸看起来更像一张被画出来的假面。
“我都帮你拖延这么久了,”
他边走边说,“东西该准备好了吧?”
没有回应。
他皱了皱眉,脚步顿了顿,又往里走了两步。
地上的脚印混着血迹,像一条乱蛇蜿蜒向前。
“搞什么鸡毛啊?你不会想要毁约吧?”他半笑着,又低声道,“你真不怕我翻脸——”
话音未落。
视线扫到了角落。
那具尸体就在那里。
靠在墙上,头微微歪着。
脖子被划开一道细长的口子,血的颜色甚至还新,顺着领口干涸成一条僵硬的线。
那副表情带着一点惊讶,像是他死前来不及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
入侵者愣了一下。
小刀的旋转停在指尖,轻轻碰到掌心,发出一声极轻的金属响。
那声音在寂静里显得异常尖锐。
他盯着尸体,沉默了几秒,眉头一点点皱起。
“不是?怎么就……死了?”
那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
语气里没有愤怒,也没有失望,反倒像是被什么突然打断的错愕。
他又走近一步,半蹲下身,伸出手在尸体前探了探鼻息。
空气冰凉,没有气息。
血的腥味混着服务器散发出的电热味,让他微微皱眉。
他喃喃道:“这倒是……挺麻烦的。”
就在这时,走廊的另一端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不是一队,而是好几队。
靴底摩擦地板的声音密集得像潮水,一阵阵逼近。
空气的震动都变得明显,带着冷风从走廊尽头灌进来。
入侵者抬起头,叼着的烟在嘴角轻轻颤动。
“……靠。”
声音低低地从他喉咙里溢出。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武器的上膛声、护卫的低语、金属碰撞的细响,所有声音混成一片。
他转动了一下手腕,刀刃“叮”的一声碰到他指环。
他没再多想。
防爆门外,几道手电光几乎同时扫进来,照亮了整间服务器室。
“目标在那——!”
还没反应过来,门外的走廊便冲进了一片身影。
圣教主教的护卫队与监狱警卫几乎同时出现,十几支枪口瞬间对准了他。
灯光交错。
其中一个警卫抬头,看见地上那具尸体,脸色骤变。
“副典狱长——!”
喊声撕裂了空气。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入侵者身上。
血迹、尸体、小刀——一切证据都指向他。
“是他!他杀了副典狱长!”
有人怒吼,枪托抵肩。
“开——”
那命令还没完全吐出。
入侵者低声骂了一句脏话,猛地抬手。
几枚金属圆筒从袖口滑落,撞到地面,滚了两下——
“砰砰砰——!”
浓烟瞬间炸开。
刺鼻的气体在狭窄的空间里迅速扩散,呛得人泪水直流。
白雾翻卷,如浪涌入。视野在数秒内彻底被吞没,世界被一层灰白笼罩。
“咳——!”
“掩护!掩护——!”
“他往哪跑了?!”
混乱的喊声在烟雾中四散。脚步声、碰撞声、嘶吼声乱成一团。
入侵者在烟幕里咳了两声,嘴角抽动。
“妈的……早知道我就不接这活了。”
他一边骂,一边顺着风向低身,摸着墙壁迅速退了出去。
动作熟练、精准,像一头从缝隙里钻出的野狗。
脚步声极轻,几乎被呼吸声盖过。
没几秒,他的身影便消失在走廊尽头,只剩那被熏得发黄的烟雾还在扩散。
等警卫与护卫队冲出仓室,外面走廊早已空无一人。
他们只看到那扇被推开的防爆门、地上的血迹,还有被踩碎的烟头。空气中仍残留着火药与烟雾的气味。
副典狱长的尸体还在那里,靠着墙,冷得像一块被遗忘的石头。
——
几分钟后。
通讯频道里传出审讯官的声音,带着那种特有的低磁冷意。
“报告位置。”
“数据仓——”
指挥小队的队长咳嗽着回应,嗓音被烟呛得发哑。
“报告!副典狱长……副典狱长被杀害了!”
“克雷斯死了???谁干的?”
“我们抵达时,发现入侵者在现场!他企图逃离,被我们发现后释放烟雾弹,目前下落不明!”
短暂的静默。
只有电流声在频道里轻轻嘶鸣。
片刻后,审讯官的声音再度响起,比刚才更冷。
“确认尸体。”
“确认无误……喉部被割裂,现场有搏斗痕迹,但时间不超过十分钟。”
“……十分钟?”
审讯官抬起头,视线穿过窗外的黑暗。
夜色像厚重的墨。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语气微微一顿。
“金币呢?”
频道那头的人愣了下:“什么?”
“主教金币。”
审讯官重复道,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压迫,
“她和副典狱长在同一区域,我让她去看守数据仓。她现在在哪里?”
队长沉默了几秒。
“……没看到人。”
“什么意思。”
“数据仓内外都检查过,没有她的踪迹。没有战斗痕迹,也没有目击记录。就像她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通讯陷入死寂。
寂静里,只有服务器的低鸣声在缓慢运转,像心跳一样节律稳定。
“我明白了。”
审讯官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继续搜查。”
“是。”
频道关闭。
空气重新归于寂静。
审讯官站在窗前,指尖轻轻敲着银表的表盘。
表盘的红光一闪一闪,反射在他冰冷的脸上。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窗外的风吹过,带动窗帘轻轻摆动,夜色像在注视他。
——直到那光彻底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