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砖铺就的房间中,空气依旧凝固在那一瞬的余波里。
恶魔散去,猩红的光芒逐渐熄灭,但血腥与阴寒却没有褪去半分,反而愈发浓重,仿佛渗透进了墙壁与地面,成为这房间永恒的底色。
子爵缓缓呼出一口气,像是刚刚结束的召唤不过是一场日常的演练。
他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微微凌乱的衣袖,脸上重新浮现出那副温文尔雅的神情,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走到桌旁,低下身子,手指轻轻拂过那张还残留着余温的羊皮纸。
符文依旧在颤动,血色的线条像是活物般蠕动不休,带着某种不甘心的余韵。
“很好……很好……”他低声喃喃,声音中夹杂着一丝病态的狂热。
“只要再来几次……只要再多几次献祭,血耀就能彻底充能完毕了……到那时……哈哈,到那时,连王座也只会永远的属于我!”
他的语气渐渐高昂,眼底的光芒闪烁着执念与癫狂。
然而,就在他抬起头的刹那,他整个人骤然僵住。
——房间里,多出了两个孩子。
他们就像是凭空凝结出的幻象,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却已经实实在在地站在了他面前。
男孩双手颤抖,却死死握着死去的卫兵的那支佩剑。
剑身早已布满缺口,寒光暗淡,可在这一刻,被稚嫩却坚决的双臂高高举起,剑尖直直指向子爵的心口,竟生出一种逼迫人心的锋芒。
女孩则更为冷厉。
她的手中紧紧攥着那把锈迹斑斑的匕首,那是属于男孩的旧物,却在她的掌控下紧贴着子爵的喉咙。
锋刃虽古旧,却仍旧致命。
子爵呼吸一滞,能清晰感受到冰凉的刀锋轻颤着抵住自己喉结,那一丝细微的凉意令他后背瞬间冒起冷汗。
他下意识地抬起目光,望进女孩的眼睛。
那是一双粉色的眼眸。
冷冽、决绝,像是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又像是将世间一切情感都冻结的寒冰。
子爵的瞳孔剧烈收缩,脑海里轰然炸开。
——几天前,那个血火交织的夜晚。
政变的呐喊,兵刃的碰撞,血水沿着台阶奔涌。
倒下的男爵,在失去一切的瞬间,曾抬起头,与他对视。
那双粉色的眼睛,充斥着不甘、愤怒与滔天的杀意。
他终于明白过来。
“你……是……”子爵声音发颤,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攥住。
恐惧,久违的恐惧,重新涌上心头。
男孩的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剑尖随着手臂的颤抖轻轻抖动。
冷汗顺着额头滑落,他害怕得几乎要扔掉佩剑逃跑,可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稳住,不许后退。
女孩却完全不同。
她的手几乎没有颤抖,握刀的动作像是与生俱来般稳定。
她死死盯着子爵,眼底没有犹豫,更没有怜悯,只有凝固成冰的杀机。
子爵张开嘴,本能地想要呼喊,只要喊出声,外面的卫兵便会蜂拥而入。
然而他刚鼓动喉咙,女孩眼神骤然一冷,手中的匕首猛然一划。
“噗——”
声音轻而致命。
锋刃割破了喉咙,猩红的血液喷涌而出,带着温度的血雾溅在女孩的脸颊和手背上。
子爵的瞳孔骤然放大,眼神中尽是不可置信。
他本能地抬手捂住伤口,可鲜血像喷泉般不断涌出,根本止不住。
“呃……咳咳——”
带着气泡的血沫涌出口腔,他的声音支离破碎,带着绝望的窒息。
桌上的羊皮纸被血液泼溅,符文猛然剧烈跳动,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却在失去操纵者的支撑后,逐渐暗淡下去,直至彻底死寂。
子爵踉跄着向后退,撞翻了椅子,重重摔在地上。
他双目圆睁,瞳孔涣散,可惊骇与愤恨却像烙印般钉死在眼底。
“你们……竟然……”
他的嘴唇翕动,却再也吐不出完整的字句。
女孩冷冷注视着他,没有移开手中的刀。
血顺着刀刃滴落,啪嗒啪嗒地落在地面,溅出细微的水花。
男孩浑身颤抖,剑几乎要脱手,可他依旧咬牙不肯后退一步。
终于,子爵的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血泊中。
“咚——”
沉闷的声响回荡在密闭的房间里,像是某种判决的落槌。
子爵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鲜血顺着石砖缝隙蜿蜒流淌,像无数条细小的红蛇,爬满整个地面。
就在他最后一丝力气散尽的瞬间,他的手掌猛地一紧。
那枚一直戴在脖颈上的项链——血耀,骤然散发出一道璀璨的红光。
光芒短暂却极为耀眼,像是感知到了主人的死亡。
它吸纳着血液与死亡的气息,光辉在晶体内部翻滚,仿佛在记录下这一刻的陨落。
孩子们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光照亮,瞳孔一缩。
男孩几乎要本能地举剑去挡,可血耀的光辉却只闪烁了片刻,便渐渐暗淡下去,重新归于死寂。
子爵的尸体彻底没有了动静,手指松开,血耀从掌心滑落,轻轻滚到血泊中,像是无声的注视。
空气死寂,只剩血液滴落的声音在石砖上回荡。
烛火摇曳,将孩子们的身影拉得狰狞而漫长。
女孩缓缓收回匕首,粉色的眼眸依旧死死盯着那具尸体,仿佛要将这一幕刻入灵魂深处。
男孩喘着粗气,终于撑不住似的放下佩剑,整个人几乎要瘫软下去。
两人对视,眼中有恐惧,有震撼,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声的共鸣。
他们都明白,这一刻,意味着什么。
他们已经成为了共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