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世界再次像一张过期的幻灯片那样啪的一声切回,变得模糊而冷漠,不可名状的存在依旧矗立在那片虚空中,它那三颗红色眼球像慢性病人似的疲惫转动,注视着那绿色的灵魂。
灵魂不敢动。
不动,或许它就不会注意你——这和现实中对付醉酒家长的方法没什么两样。
“一个堕落的灵魂,怎么会拥有如此平凡的事物呢……”
那声音像铁钉在玻璃上摩擦,带着讶异、不解与一丝……尴尬?
不可名状之物仿佛在为自己的认知受到挑战而恼火。
灵魂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团抖着的果冻。
“哈,我明白了……”
那句不明不白的话语,像是在嘀咕。
绿色的灵魂站在祂的影子之下,如同婴儿站在火山脚下,渺小得令人心碎。
“你把我搞得一头雾水啊,肮脏的灵魂。”
祂那混杂神性与怨毒的声音宛若一张烧焦唱片,跳针而重复。
“你这种状态,居然还能保留本能?这不是普通的撒谎可以解释的。”
祂笑了。
“你肯定是个撒谎好手。”
绿色的灵魂依旧沉默。他已经无法判断对方是否真的在与自己对话,还是只是在自言自语,就像他母亲一边切菜一边喃喃地诅咒别人摔下悬崖那样。
“你想让我看到这个外表之下隐藏着的东西吧?”
那巨物缓缓靠近,眼球发出嘎吱嘎吱的旋转声,像水管里卡着一整只蟑螂。
灵魂全身紧绷。
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头巨物窥探自己的一切。
他想逃。
但逃到哪里去?梦里本就没有门锁,而虚空的尽头只是一张笑到僵硬的面具。
那存在似乎察觉了他的抗拒,冷哼一声,如同一位恼羞成怒的催眠师。
“……顽固。”
那声音像钩子般探入灵魂的记忆,“想想那些令你伤心难过的事情吧。”
它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居然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温柔,就像毒药糖衣包裹得极为细致。
绿色灵魂本能地抗拒,可那声音像长了爪子,在他的脑海里撕开一道口子。
记忆哗啦啦地像老电视画面那样闪现。
一个新的场景出现。
他站在一间灰白色调的屋子里,地板如手术室般干净,但在角落处有几件皱巴巴的衣服。
一滴血悄然从手心滑落,在地板上溅开,绽开一朵开在寒天里的樱花。
他知道这是什么时候——洗衣日。
右边的道路通往洗衣间,那是一间潮湿、老旧、充满发霉毛巾味道的小屋。
左边的门后,是一个工作间,那里总是放着一台奇怪的设备,可以用来“远程辱骂”。
——也就是电话。
前方,是房门。
门后站着那个粉色的灵魂,她手里拿着一个气球,头上扎着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而更高的地方,一座诡异的高台上,一台长着眼睛的望远镜死死盯着他。
望远镜后方的操控者——赫然是那黄绿色的灵魂母亲。
那双眼睛,就像一口从未盖紧的棺材,时刻等待着谁要从里面跳出来。
绿色的灵魂刚迈出一步,走向前门,却被一声怒吼钉在原地。
是她。
是他母亲——
黄绿色的灵魂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咆哮,仿佛灵魂的脚步是对这个家庭秩序的巨大冒犯。
绿色灵魂低下头,像受惊的狗狗,麻木地捡起地上的脏衣服。
他必须去洗衣间。他知道——今天是“洗衣日”,错过了就会挨骂,或者更糟,错过“最后的机会”。
洗衣间阴冷,洗衣机像一头啃噬噩梦的怪物,发出不规则的咕噜声。
他将衣物投进去,按下开关。水涌入,泡沫翻滚,仿佛这台机器想要吞噬掉那些血迹,和他那点仅剩的尊严。
片刻的空白过后,他走向左边的工作间。
桌子上是一台仿佛长满灰尘的电话机。
它响了。
“叮叮叮——”
他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是父亲,也不是母亲,而是某个从前那个“正常世界”的残影。
“嘿!你的小组作业做完了吗?不是我们要催促你或者怎么样,但你似乎把我们晾在一边了……嗯,赶紧把它搞定好吗?再见。”
短暂的通话,短暂的连接。
那声音里没有责怪,却充满陌生。绿色灵魂站在那里,像一个被困在方寸笼子里的小鸟。
他试图张嘴解释,试图说出“对不起,我今天被迫洗了三次地毯,妈说我弄脏了客厅”,“我爸说我的作业不如刷锅重要”,“我为了不被打,花了一个小时处理家中的脏活累活……”
可他说不出口。
说了也没人信。
这世界不欢迎真话,特别是来自一个外表还算完整的孩子嘴里的真话。
他缓缓挂断电话。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最后一块空间。
粉色的灵魂拿着几根蜡笔,在陈旧的墙上留下崭新的印记。
很显然,这可不是被允许的。
机械的回到洗衣房,拿起那几乎发霉的毛巾回到了墙边。
一遍一遍地用力,就像是要将一切情绪发泄于此。
扭头看去,粉色的灵魂已经在另一边的墙上留下了新的‘作品’
她似乎很得意,在向绿色灵魂展示自己的艺术。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份行动会使妈妈生气而导致两人都被责骂,但话又说回来,她什么时候不是这样子的呢?
这不行,有她在绿色灵魂就不可能清理干净这面墙。
找点让粉色灵魂喜欢的东西吧,例如电视。
虽然这台电视从来没有什么值得观看的节目,但是粉色灵魂很喜欢这个东西。
无论是那些宣扬极端主义的脱口秀节目还是来自久远时代的戏剧作品,粉色灵魂都是一视同仁的观看。大概是因为她能从其中学到一些她认为更有趣的东西吧,谁知道呢?
终于,在将粉色灵魂支开之后,他总算是清理完了那些‘艺术品’。
他终于可以在这毫无温情的家庭中喘口气了暂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