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柱握紧腰刀,盯着前方那队拦路的黑衣骑兵。火把在夜风中噼啪作响,照亮对方脸上狰狞的青铜面具,也照亮他们手中出鞘的马刀。对方约五十骑,呈半月形散开,堵死了去路。而赵铁柱这边,只有一百神机营士兵,十辆马车。
“再说一遍。”赵铁柱声音冰冷,“本将奉旨押送要犯重证,无圣旨,任何人不得查验。尔等何人,敢拦钦差车驾?”
面具人嘶声笑道:“赵将军不必知道我等是谁。只需知道,燕王殿下怀疑车中并非什么要犯罪证,而是……将军私运的违禁之物。为免奸人蒙蔽圣听,殿下特命我等查验。将军若心中无鬼,何惧一查?”
“放肆!”赵铁柱厉喝,“燕王殿下若有疑虑,当具本上奏,请陛下圣裁。私下派兵拦截钦差,形同谋逆!尔等速速退去,本将可当此事未发生。若再阻拦,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面具人笑声更冷,“赵将军,你这一百人,虽是神机营精锐,但此地开阔,无险可守。我五十精骑,皆是百战余生,一个冲锋,便能将你们冲垮。何必徒增伤亡?只要查验无误,自当放行。”
赵铁柱心知不能善了。他缓缓抽出腰刀,身后一百名士兵同时举铳、张弓,动作整齐划一。十辆马车迅速靠拢,围成圆阵,车夫躲入车底。
“神机营!”赵铁柱暴喝,“备战!”
“喝!”百人齐吼,声震夜空。
面具人见状,知无法善了,猛地挥手:“杀!不留活口!”
五十骑同时策马冲锋!马蹄踏地,如闷雷滚过。这些骑兵显然训练有素,冲锋时散而不乱,呈锋矢阵型,直扑车阵中央。
赵铁柱冷静下令:“前排,放!”
三十名火铳手同时开火!白烟腾起,铅弹呼啸。冲在最前的七八骑人仰马翻,但后续骑兵毫不减速,已冲至三十步内!
“弓箭,抛射!”
三十名弓箭手仰天放箭,箭矢如雨落下,又有十余骑中箭倒地。但剩下三十余骑已冲至车阵前十步!
“长枪,顶住!”
四十名长枪手从车阵缝隙刺出长枪,寒光闪闪。战马撞上枪林,惨嘶连连,骑兵纷纷落马。但仍有七八骑冲破枪阵,杀入内圈!
“拔刀!近战!”赵铁柱率先迎上,一刀劈翻一名骑兵。他身后的神机营士兵虽以火器见长,但近战亦不逊色,三人一组,背靠背厮杀。一时间,官道上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面具人未参战,只在阵外冷眼旁观。他看出神机营结阵严密,短时难下,便吹了声口哨。立刻,又有数十黑衣人马从道旁树林中涌出,手持强弓硬弩,对准车阵。
“放箭!”
箭雨倾泻!神机营士兵虽有甲胄,但猝不及防下,仍有十余人中箭倒地。阵型出现缺口。
“收缩阵型!护住马车!”赵铁柱目眦欲裂,他知道,对方的目标是马车里的“物证”——虽然那只是诱饵,但若被劫,计划便败露了。
正危急时,远处忽然传来隆隆马蹄声!一支骑兵火把如龙,从南面疾驰而来,看旗号,竟是“蓟州卫”!
“前方何人厮杀?蓟州卫巡边在此,速速住手!”为首将领高声喝道。
面具人脸色一变。蓟州卫是朝廷直属边军,非燕王管辖。他当机立断,吹响撤退哨音。黑衣骑兵如潮水般退去,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蓟州卫骑兵至近前,将领是个中年汉子,见满地尸骸,脸色凝重:“本将蓟州卫指挥佥事周能。尔等何人?”
赵铁柱喘着粗气,出示腰牌:“神机营游击将军赵铁柱,奉镇国公李景隆之命,押送要证返京。路遇匪徒劫道,幸得将军相救。”
周能验过腰牌,肃然道:“原来是赵将军。末将奉命巡边,闻厮杀声赶来。这些匪徒……不像寻常马匪。”
“确实不像。”赵铁柱抹了把脸上的血,“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必是军中悍卒假扮。此事,本将会如实奏报。还请周将军派兵护送一程,至涿州即可。”
“理应如此。”周能点头,又皱眉,“只是镇国公他……”
“公爷另有要务,已先行一步。”赵铁柱含糊带过,“事不宜迟,请将军相助。”
“好。来人,帮赵将军清理战场,护送车队!”
几乎同时,西山小道。
徐光远带着十名精锐,押着蒙眼堵嘴的周平,在崎岖山道上艰难行进。为避人耳目,他们弃马步行,专走樵夫猎户踩出的小径。周平被捆得像粽子,由两个壮汉轮流背着。
“徐大人,翻过前面山梁,就是怀来地界。那里有卫所,应该安全了。”一个向导低声道。
徐光远点头,心头却不安。太顺利了。燕王在北平经营二十年,西山是他练兵的猎场,岂会不留眼线?他低声吩咐:“提高警惕,随时准备应变。”
话音未落,前方树林中忽然惊起一群夜鸟。徐光远脸色一变:“隐蔽!”
十人迅速散入树后岩石间。片刻,一队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小径上,约二十人,皆着夜行衣,手持弩箭,腰佩短刀。他们显然在搜索什么,分散开来,仔细查看地面痕迹。
“有脚印,往这边去了。”一个黑衣人低声道。
徐光远心头一沉。他们的踪迹被发现了。对方有二十人,己方只有十人,还带着个累赘。硬拼,必死无疑。
他迅速做出决定,对两个背着周平的壮汉打手势,示意他们带人从侧翼绕行,自己带其余人吸引注意。两个壮汉会意,悄然后退。
“放箭!”徐光远突然暴喝,率先一箭射倒一名黑衣人。其余八人同时放箭,又伤三人。
黑衣人猝不及防,但反应极快,立刻散开还击。弩箭嗖嗖射来,一名神机营士兵中箭倒地。
“撤!”徐光远带人边射边退,将黑衣人引向另一方向。两名壮汉趁机背着周平,钻入密林深处。
追逐战在山林间展开。徐光远等人熟悉山地战法,且战且退,不时用绊索、陷坑阻敌。但黑衣人穷追不舍,显然都是山地战好手。半个时辰后,徐光远身边只剩五人,且箭矢将尽。
“大人,前面是断崖!”一个士兵惊呼。
徐光远奔到崖边,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山涧。后有追兵,前无去路。
“跟他们拼了!”士兵咬牙。
徐光远却看向崖边垂下的几根老藤,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荡过去!快!”
他率先抓住一根粗藤,奋力一跃,荡向对岸。其余人纷纷效仿。黑衣人追至崖边,急放弩箭,两人中箭坠落,但徐光远和另外三人成功荡到对岸,头也不回地冲入林中。
黑衣人欲追,但山涧宽阔,无藤可借,只得作罢。
“搜!他们带着人,跑不远!”为首者怒道。
然而他们不知道,周平早已被带往另一个方向。
寅时,通惠河上。
李景隆站在快船船头,望着两岸飞速倒退的黑暗。船是特制的明轮快船,蒸汽机全速运转,航速是寻常帆船的三倍。按照这个速度,天亮前可抵达天津。
“大人,后方有船追来。”一名护卫低声道。
李景隆回头,只见下游方向,几点灯火正快速逼近。是舢板,但速度奇快,显然也是快船。
“多少人?”
“看不清,至少五六条船,每条船上……似乎有十来人。”
李景隆冷静下令:“熄灯,加速。前面有个河湾,靠岸,我们上岸走陆路。”
“是!”
船工关闭气灯,快船隐入黑暗,全速前进。后方追兵显然发现了,也加速追来。距离在不断拉近。
前方出现河湾,岸边长满芦苇。快船悄然靠岸,李景隆带两名护卫迅速下船,潜入芦苇丛。船工则将船继续向下游驶去,吸引追兵。
三人伏在芦苇中,屏息静气。很快,追兵船只掠过,向下游追去。待船只远去,李景隆才带人钻出芦苇,辨明方向,向西南方疾行——那里是通州,有驿道,可换马。
然而刚走出一里,前方路上忽然亮起火把。十余骑拦住去路,为首者,竟是张玉。
“李大人,好快的脚程。”张玉端坐马上,面无表情。
李景隆停下脚步,手按剑柄:“张将军,这是何意?”
“殿下有令,请李大人回北平一叙。”张玉淡淡道,“周平失踪,物证被劫,大人不告而别。殿下很担心大人的安危。”
“周平与物证,本官已安排妥当,不劳殿下费心。”李景隆盯着他,“张将军,你真要拦我?”
“职责所在,望大人见谅。”张玉挥手,“请大人上马。”
十余骑缓缓逼近。李景隆身后的两名护卫拔刀,护在他身前。
就在此时,东方天际,忽然亮起一道火光,随即传来隐隐的爆炸声。张玉脸色一变——那是北平方向。
紧接着,西南方向也传来马蹄声,一队骑兵火速奔来,看旗号,竟是“天津卫”!
“天津卫指挥使冯诚,奉旨接应镇国公!前方何人拦路?”为首将领高声喝道。
张玉脸色变幻,最终咬牙,一挥手:“撤!”
十余骑调转马头,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冯诚带兵至近前,下马行礼:“末将天津卫指挥使冯诚,接应来迟,公爷受惊了。”
“冯将军来得正好。”李景隆松了口气,“北平方向,刚才那是……”
“是咱们的人。”冯诚低声道,“按公爷事先安排,昨夜子时,天津水师两艘炮舰抵近大沽口,做出要北上巡边的姿态。燕王不得不调兵防备。刚才那声爆炸,是咱们的疑兵之计,在通州放的火药,做做样子。”
“好。”李景隆点头,“周平和物证呢?”
“徐主事已带人抵达怀来卫,安然无恙。赵将军的车队,在蓟州卫护送下,已过涿州,正在南下。公爷,咱们是去怀来汇合,还是直接回京?”
李景隆望向南京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不回京。去……扬州。”
“扬州?”
“对。”李景隆翻身上马,“周平的供词里,提到南京有个联络点,在秦淮河边的‘悦来客栈’。还有,五日后有批货要从太仓运往辽东。这些线索,必须立刻查。去扬州,调动漕运、水师,截住那批货,端掉那个联络点。至于周平和物证……让徐光远、赵铁柱押送回京,面呈陛下。我们,去抄他们的后路。”
冯诚肃然:“末将领命!”
东方天际,晨曦微露。黑夜将尽,但这场较量,还远未结束。
李景隆一抖缰绳,骏马嘶鸣,向南疾驰。
身后,北平城在晨光中渐渐显露出轮廓。而前方,是更复杂的阴谋,更凶险的博弈,以及……那个藏在最深处的“北边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