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9年11月的涅瓦河上漂浮着破碎的冰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冷风顺着街巷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落叶，狠狠地拍打在查尔斯·冯·格里彭伯格的马车上。
马车停在了矿业学院那宏伟的白色立柱前。查尔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黑色燕尾服，戴上手套，走下了马车。今晚这里举办的是由财政部副大臣斯托雷平主持的“帝国资源与工业效率研讨会”。
这并非那种纯粹的贵族舞会，而是实权派、矿业巨头和工程师们的聚会。
“查尔斯伯爵，您能来真是太好了。”
迎接他的是财政部的斯托雷平。这位副大臣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
“斯托雷平先生，感谢您的邀请。”查尔斯与他握手，“希望今晚不只是谈论税收。”
“当然不是。”斯托雷平压低声音，“今晚有一位重量级客人，我想你们一定会有很多共同语言。”
“哦？是谁能让财政部的大人物如此推崇？”
“稍后你就知道了。先去换杯香槟，暖暖身子。”
礼堂内部温暖如春，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大厅照得亮如白昼。
查尔斯端着一杯香槟，站在角落里观察着人群。他看到了陆军部的帕夫洛夫将军，正和几个穿军装的人吹嘘着什么；也看到了几个面生的面孔，穿着考究但不张扬，手里拿着雪茄，眼神里透着精明。
“查尔斯，你这家伙，躲在这里干什么？”
帕夫洛夫将军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用力拍了拍查尔斯的肩膀。
“我在看那些人。”查尔斯指了指那几个陌生的商人，“他们不是贵族，也不是官僚。他们是真正的搞钱的人。”
“眼光真毒。”帕夫洛夫咧嘴一笑，“那个穿灰色西装、留着大胡子的，是路德维希·诺贝尔。巴库石油的巨头。他旁边那个戴眼镜的，是他公司的技术总监，彼特·拉古丁。”
查尔斯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诺贝尔家族。
在1879年，这不仅仅是一个名字，这是一个正在崛起的工业帝国。路德维希掌控着高加索的石油命脉，而他的弟弟阿尔弗雷德，则正在发明一种改变战争的东西。
“他们怎么会来这种聚会？”查尔斯故作平静地问道。
“还能为了什么？石油运输。”帕夫洛夫耸了耸肩，“沙俄的铁路运力紧张，他们的石油运不出去。斯托雷平把你们都找来，就是想找个解决方案。”
就在这时，斯托雷平走上了讲台，敲了敲酒杯。
“各位先生，感谢大家今晚的到来。今晚我们不谈虚的，只谈两个字——效率。”
大厅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知道，帝国刚刚经历了战争，百废待兴。”斯托雷平的目光扫过全场，“现在有两个问题摆在我们面前：第一，巴库的石油流不出来；第二，高加索的矿产运不进去。我们需要一种新的动力，一种比马车更快，比蒸汽机车更灵活的运输工具。”
他看向查尔斯：“查尔斯伯爵，听说你在赫尔辛福斯的工厂里，造出了一个‘怪物’？”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查尔斯身上。
查尔斯放下酒杯，从容地走到大厅中央。
助手汉斯已经指挥着几个工人，将一个用黑布盖着的巨大物体推了上来。
“各位，正如斯托雷平先生所说，我确实在赫尔辛福斯造了一个‘怪物’。”查尔斯走到那物体前，“在此之前，我想先请大家看一样东西。”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一种透明的液体。
“这是从石油中提炼出的轻质馏分油。”查尔斯举起瓶子，“目前，它大多被当做废物处理掉，或者仅仅用来清洗机器。但在我看来，它是未来的血液。”
他走到黑布前，猛地一扯。
露出来的是一台结构复杂的重型内燃机。
它有着笨重的铸铁底座，硕大的黄铜飞轮，以及一个闪烁着寒光的气缸。这台机器是基于奥托循环原理制造的，但在配气机构上做了重大改良。
“这就是‘格里彭伯格-1879’型动力机。”查尔斯介绍道，“它不需要烧煤，不需要预热锅炉，也不需要喂草。它喝的，就是我手里的这种油。”
他拿起一根长杆，熟练地拨动启动杆。
“咔哒、咔哒”
随着工人的摇动，机器发出了沉闷的机械咬合声。
查尔斯点燃长杆，靠近点火口。
“轰！”
机器猛地一颤，紧接着，有节奏的“突突”声变成了低沉的咆哮！巨大的飞轮开始旋转，带动着皮带轮呼啸起来。
“这台机器的额定功率是20马力。”查尔斯大声说道，“它可以在不需要任何外部动力的情况下，自己启动。它可以安装在卡车上，拉着几十吨的货物翻山越岭；也可以安装在船上，成为不用风帆的轮船。”
一位老工程师走上前，伸手摸了摸那个还在剧烈震动的气缸，惊叹道：“不可思议！没有锅炉，没有蒸汽，只有纯粹的燃烧！”
，！
演示结束后，人群散去，只剩下查尔斯、斯托雷平、帕夫洛夫，以及路德维希·诺贝尔和他的技术总监拉古丁。
“伯爵先生，您的机器很有趣。”诺贝尔推了推眼镜，眼神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但是，它的震动太大了，而且燃料消耗率并不理想。这种轻质油，提炼成本很高。”
查尔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诺贝尔先生，您说的都是事实。”查尔斯点了点头，“但这台机器才刚刚诞生。至于燃料”
查尔斯看向诺贝尔：“您是石油巨头，您告诉我，如果这种油的需求量大了，提炼成本会不会降下来？”
“理论上会。”诺贝尔说道。
“那就是了。”查尔斯走到诺贝尔面前，“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您向我提供廉价的优质燃油，我向您提供动力机械。我们可以共同开发高加索的运输市场。甚至”
查尔斯压低了声音：“我听说您的弟弟在研究一种新型炸药。我有一个兵工厂，我们可以在这方面也展开合作。”
诺贝尔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听起来不错，伯爵。”诺贝尔说道，“但我需要看到更具体的方案，还有价格。”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几个人围坐在一张圆桌旁，开始讨论具体的商业条款。
查尔斯拿出了施密特准备的预算表。
“铁马”卡车项目（1879年度）财务明细
? 单台制造成本： 12,500 卢布
? 特种钢材与铸件：4,000卢布
? 精密加工工时费：3,500卢布
? 黄铜仪表与电气元件：2,000卢布
? 研发分摊与管理费：3,000卢布
? 陆军部预购价： 15,000 卢布/台
? 预计年产量： 50 台
? 总营收预期： 750,000 卢布
? 资金缺口： 100,000 卢布
“先生们，这就是我们的账本。”查尔斯指着表格，“我们要想活下去，必须降低成本。而降低成本的唯一办法，就是扩大规模。”
诺贝尔看着那份明细表，沉默了片刻。
“查尔斯伯爵，我愿意向您提供第一批燃油，价格按市场价的八折。”诺贝尔终于开口了，“但我有一个条件。我需要您的一台样机，我要带回巴库进行测试。如果它真的能像你说的那样，拉着石油桶在戈壁滩上跑，我就和您签一份长期合同。”
“成交。”查尔斯伸出手。
两只手在那台还在散热的内燃机旁紧紧握在了一起。
窗外，圣彼得堡的夜色愈发深沉，寒风呼啸。
但在矿业学院的礼堂里，一个关于石油、钢铁和炸药的庞大商业帝国，正在这个寒冷的1879年深秋，悄然萌芽。
查尔斯知道，有了诺贝尔家族的背书，他的“铁马”，终于可以走出实验室，走向战场和矿山了。
“为了帝国的效率。”斯托雷平举起了酒杯。
“为了效率。”
在众人的碰杯声中，那台“格里彭伯格-1879”型内燃机，依旧在角落里发出轻微的、金属冷却时的“噼啪”声，仿佛是在为这个新时代的诞生，敲响第一声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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