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加索，格里彭伯格斯克（新萨洛）。
查尔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看着桌上那一堆厚厚的账本，眉头紧锁。
窗外，是工厂区传来的、有节奏的机器轰鸣声。那是他的“雷神之锤”兵工厂和“铁马”汽车厂传来的。自从上一次向陆军部和沃伦斯基公爵交付了第一批“铁马”卡车后，他的账户上多了几百万卢布的进账。
但这笔钱，还没捂热，就被各种开销撕扯得七零八落。
“施密特先生，你确定这个预算没有算错？”查尔斯揉了揉眉心，指着账本上最大的一笔支出，“仅仅是购买德国‘本茨’和‘戴姆勒’公司的内燃机专利授权费，就要花掉我四十万卢布？”
施密特推了推眼镜，神情严肃：“查尔斯先生，这是必须的。我们的‘铁马’虽然在结构上做了改良，但核心的‘化油器’和‘电点火’技术，依然绕不开德国人的专利。如果我们不交这笔钱，他们随时可以向沙俄政府施压，禁止我们的产品在欧洲市场销售。”
“而且，这只是第一笔。”施密特又指了指另一本账册，“为了确保石油供应，我们还需要在杰伊汉油田铺设一条通往港口的输油管道。初步估算，每公里的造价是八千卢布，全长两百公里，这就是一百六十万卢布。这还不包括从瑞典进口钢管的关税。”
查尔斯看着那一个个巨大的数字，心中也在盘算。
他知道施密特说的是实话。在这个时代，搞工业就是烧钱。他虽然靠着卖军火和卖车赚了一笔快钱，但如果不能建立起完整的产业链和基础设施，这点钱很快就会被吞得连渣都不剩。
“还有吗？”查尔斯问道。
“还有高加索的矿场。”施密特继续说道，“伊万少校报告说，卡兹别克铜矿的开采难度比预想的要大，需要引进新的德国钻探设备，大概需要三十万卢布。另外，为了防止土着再次叛乱，我们答应给当地部落修建学校和医院，这部分预算也要二十万卢布。”
查尔斯合上账本，靠在椅背上。
几百万卢布的流动资金，眨眼间就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万。
“钱不够了。”查尔斯淡淡地说道。
“是的，先生。如果我们把所有项目都上马，资金缺口很大。”施密特担忧地说道，“银行那边虽然愿意贷款，但利息很高，而且沃伦斯基公爵在背后施压，银行可能会卡我们的贷款额度。”
查尔斯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了墙上挂着的一幅巨大的地图上。
那不是军事地图，而是一张沙俄帝国通讯网络图。
图上，圣彼得堡是中心，向四周辐射出无数条红线，代表着电报线路。但到了高加索、中亚和远东地区，那些红线就变得稀疏不堪，甚至是一片空白。
一个念头，在查尔斯的脑海中逐渐成形。
“施密特，我们为什么不自己做‘银行’？”查尔斯突然问道。
施密特愣住了：“先生，您的意思是？”
查尔斯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从圣彼得堡一路划过，划到了高加索，然后又划向了东方的西伯利亚。
“我们的钱，都花在了买别人的专利、修别人的路、挖别人的矿上。”查尔斯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地敲击着，“但是，我们忽略了一个最赚钱的生意——信息。”
“信息？”施密特更加困惑了。
“对，信息。”查尔斯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在这个帝国里，谁能最快地知道消息，谁就能赚到最多的钱。圣彼得堡的股市波动，传到高加索需要半个月；这里的石油价格变动，传到彼得堡也需要半个月。这中间的时间差，就是巨大的利润空间。”
“如果我们有一条自己的电报线，”查尔斯指着地图上的红线，“我们就能比所有人都快。我们可以做金融投机，可以控制物价，可以掌握所有人的动向。”
施密特的眼睛亮了起来：“您的意思是，我们不把钱花在买更多的矿山上，而是花在铺设电报线上？”
“不仅仅是铺设电报线。”查尔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们要建立一个‘通讯公司’。名字就叫‘极北通讯社’。”
“但是，先生，”施密特提出了一个现实的问题，“铺设电报线的成本也不低啊。每公里的造价虽然比铁路便宜，但也要几百卢布。而且，我们需要大量的铜线，这又要花钱。”
“我们有铜矿。”查尔斯指了指地图上的卡兹别克，“我们的铜矿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我们自己挖铜，自己拉线，自己建基站。成本可以降到最低。”
“至于审批”查尔斯笑了笑，“就说我愿意为帝国的国防事业做贡献，免费为陆军部铺设一条从高加索到西伯利亚的军用通讯线。但是，作为回报，我要拥有这条线路的商业使用权。”
这是一个一石二鸟的计策。
既讨好了军方，拿到了批文，又为自己建立商业帝国铺平了道路。
圣彼得堡，陆军部。
，！
帕夫洛夫将军看着查尔斯送来的计划书，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查尔斯这个小子，又在搞什么名堂？”帕夫洛夫将军嘟囔着，“他放着好好的军火生意不做，要去搞什么电报？”
在他对面，坐着的是沃伦斯基公爵。
沃伦斯基公爵冷笑一声：“帕夫洛夫，我看这小子是想钱想疯了。电报线？那是国家的命脉，岂是他一个商人能插手的？”
他心里其实乐开了花。
在他看来，查尔斯这是要自掘坟墓。涉足通讯领域，等于是在动沙俄情报部门和邮电部门的奶酪，那是两个最庞大的官僚机构，查尔斯一个小小的伯爵，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将军，我看我们不必理会他。”沃伦斯基公爵煽风点火道，“让他去碰壁好了。等他把钱都赔光了，他的工厂，自然就是我们的了。”
帕夫洛夫将军却摇了摇头，他拿起电话（这是查尔斯送的礼物）：“不，沃伦斯基，你错了。这小子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电话接通了高加索。
帕夫洛夫将军对着电话说道：“查尔斯，我是帕夫洛夫。你的计划书我看了。你要为帝国免费铺设两千公里的军用通讯线，这个条件，我非常满意。”
电话那头，传来了查尔斯平静的声音：“将军，您答应了？”
“我答应了。”帕夫洛夫将军沉声道，“但是，我要你保证，这条线路的军用优先权。一旦发生战争，你的通讯社必须无条件服从陆军部的调度。”
“这是当然，将军。为帝国效忠，是我的荣幸。”查尔斯的声音传来。
帕夫洛夫将军挂了电话，转头对沃伦斯基公爵说道：“公爵，查尔斯这小子，用一条电报线，就把我们陆军部绑上了他的战车。现在，谁要是敢动他的通讯社，就是跟我们陆军部过不去。”
沃伦斯基公爵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高加索，铜矿矿区。
查尔斯站在矿坑边，看着工人们将一车车紫红色的铜矿石运出来。
施密特拿着一份预算表，汇报道：“先生，按照您的指示，我们调整了计划。矿山的扩建工程暂停，优先建设铜线加工厂。我们从美国引进了最新的拉丝机，已经开始安装了。”
“很好。”查尔斯点了点头，“告诉工人们，加班费按三倍算。我要在三个月内，看到第一批成品铜线出厂。”
“另外，”查尔斯补充道，“招募一批当地的年轻人，送去芬兰培训。我要培养一批自己的电报员和线路维护工。不要怕花钱，这些人，将来都是我的‘耳目’。”
就在这时，伊万少校骑着马疾驰而来。
“查尔斯！出事了！”伊万跳下马，脸色凝重，“边境的‘黑鹰’部落，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他们袭击了我们的一个勘探队，抢走了几匹马。”
查尔斯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黑鹰”部落，就是上次被收编又闹事的那个部落。
“伊万，你带一个连去处理。”查尔斯淡淡地说道，“记住，不要杀人，把他们的首领抓来见我。”
“不杀人？”伊万愣住了，“那怎么震慑他们？”
“杀人的威慑力，只有一时。让他们恐惧的，是未知。”查尔斯看着远方的群山，“我要让他们知道，惹怒我的代价，比死还难受。”
三天后，“黑鹰”部落的首领，被五花大绑地扔在了查尔斯的办公室里。
首领名叫阿卜杜拉，是个桀骜不驯的汉子。他 spit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瞪着查尔斯：“查尔斯，你这个魔鬼！有本事就杀了我！”
查尔斯正在看一份电报，头也不抬地说道：“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喂，我是查尔斯。切断‘黑鹰’部落方圆五十里内，所有商队的贸易许可。禁止向他们出售一粒盐、一斤面粉、一颗子弹。”
阿卜杜拉愣住了：“你你要干什么？”
查尔斯放下电话，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阿卜杜拉，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炮弹，而是贫穷。”
“我可以让你的部落，回到没有电灯、没有白面、没有盐巴的原始时代。你们的牛羊会因为没有盐而死去，你们的孩子会因为没有粮食而饿死。而这一切，都因为你的一次愚蠢的冲动。”
阿卜杜拉的脸色变了。
他不怕死，但他怕他的族人跟着他一起受苦。
“你你不能这样！”阿卜杜拉的声音开始颤抖。
“我能。”查尔斯站起身，背着手说道，“我给你一个机会。带着你的人，加入我的‘通讯兵团’。去给我挖坑、立电线杆、拉线。干得好，有饭吃，有工钱拿。干不好”
查尔斯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阿卜杜拉看着查尔斯那张冷峻的脸，终于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我我愿意干。”
查尔斯挥了挥手，示意把他带走。
施密特走进来，看着阿卜杜拉被带走的背影，感叹道：“先生，您这一手，比用大炮还管用。”
“大炮能征服土地，但控制不了人心。”查尔斯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忙碌的工厂，“只有让他们离不开你，他们才会真正地臣服你。”
“施密特，去准备一下。”查尔斯的目光望向了东方，“我们要把这条‘信息之网’，一直铺到西伯利亚的冰原上去。”
“我要让整个帝国的声音，都在我的耳边响起。”
窗外，夕阳西下。
一队工人正在远处的山坡上，竖起一根高高的木杆。
那是第一根电报线杆。
它像是一把利剑，刺破了高加索的黄昏，指向那片未知的、充满机遇的东方。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