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漫天,黄烟四起。
容州城墙上一面面军旗在寒风中烈动,旗帜之下,无数支蓄势待发的利箭正搭在弦上,对准了城楼下正在挑衅叫喊的一队人马。
骑在为首马上的便是林修。
见城楼上的人好似不为所动,林修吊儿郎当的叼着根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野草,朝城门上的人高声喊道。
“哎呀,你们将军往日当缩头乌龟惯了,怎么你们冀州军也这般没有血性?”
他话音落下,林修身后的人配合着大笑起来,嘲讽意味十足。
城楼上的冀州军将士憋着气,不断看向身后的副将,想让他赶紧下令放箭。
副将这会也气,但他看着不远处背对着城门阴沉着脸的薛啸,一时也不敢上前。
城楼下的话不断传入耳中。
林修回头看了眼关竞月他们所在的位置,心中嘀咕,这薛啸吃了次教训,这么沉的住气了?
想到这,林修眯了眯眼,打算加把火。
他高声嚷嚷道。
“薛将军,打不过我们将军不丢人!总躲着也不是个事啊,人家胡狄人还知道壮着胆子引战呢!”
“你们不要脸夺了人家容州城,是不是怕一出来应战,就被我们打的落花流水,滚回家去?”
林修说这话时也是带了几分怒气。
一想到前两日薛啸小儿命人把容州郡守的头颅挂在城门示威,他就气的不行。
这是最下作不耻的手段,气的林修当夜就夜潜带人把容州郡守的头颅救了下来,在城外为其立了碑。
“薛大将军,你不会真被吓破胆了吧?”
“没这个胆迎战,当什么反贼啊?倒不如回去种花哈哈哈”
林修接着嚷嚷,没等他再说两句呢,便看到薛啸阴沉着脸出现在城墙边。
薛啸垂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到青筋暴起,目光冰冷的瞥了眼城楼下嬉皮笑脸的林修,冷哼一声开口道。
“怎么,肖紊就这么不敢出现在本将军面前?派你这样的无名小卒上来叫阵?”
林修呸呸的吐掉野草,故作严肃的附和着薛啸的话,还发出啧啧两声说道。
跟魏岭待的久了,连林修说这种讨人厌的酸话都是信手拈来。
看着薛啸心里气到不行还在装严肃的脸,林修心中哈哈大笑。
“是啊,我家将军说了,对付冀州军,我这样的无名小卒就够了,都不需要我家将军动手的。”
薛啸额角起出青筋,不屑的冷笑一声。
“狂妄无知!”
因为没有办法估算薛啸和承伯侯到底留了多少兵力在容州,所以关竞月才派林修来试探,逼他们先动手。
但嚷嚷了半天,见薛啸没上套。
林修眼珠转了转,麦色的肤色上露出一丝算计,片刻后,他看着上头摇头叹气,策马转身。
“既然薛将军不敢出城迎战,那卑职便带人走了。”
说着带着一队人骑马往回头。
副将看着林修就这么嚣张的大摇大摆的走了,连忙出声提醒。
“将军,真不动手?”
眼下距离只要下令放箭,林修他们必死无疑的。
薛啸目光死死的盯着林修骑马走开的身影,气的双眼发红,牙关咬紧。
不过没等他说话,说着要走的林修又骑马折返回来了几米。
“薛将军,卑职又过来了!”
丢下这句话,林修笑的咧开嘴,调转马头又往回跑了百来米又跑到城楼下。
“真不打我啊?挺沉的住气!”
又跑,又回。
“再不打我们可要动手了!”
副将被他这副样子气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气急败坏的向薛啸说道。
“将军,这小子把我们当猴耍呢!”
刚说完,副将被薛啸踢了一脚,语气森寒刺骨,俨然怒火就要压抑不住了。
“我不知道吗?闭嘴!”
薛啸牙骨都要被自己咬碎了,看着眼前此景,怒火上涌时,先前承伯侯交代的话都忘了。
他的目光扫视一圈后,咬着牙一字一句的冷声下令。
“给本将军听好了,此战,能擒得敌首者,待侯爷大业成时,必得封君侯,食邑千万!”
“放箭!”
随着薛啸的一声令下,无数道带着凛凛寒光的利箭飞射而出。
林修见状脸色一变,心中骂了句。
我去!这孙子说放就放!
他带着人立刻调转方向往身后大军处跑。
不远处等候的关竞月领着瀛洲军一众远远看到薛啸动手了,也一声令下。
“全军听令!攻城!”
一刹那,容州城外刀光剑影,兵刃交接声不绝。
这场仗一打便打了一日一夜,城外伏尸,城内亦是满城血气。
与此同时,上京城外百里处的荒林野溪外。
肖从章带着五千人一路翻山越岭,遥遥在山崖之上看到上京城的虚影后,才稍作停歇。
赵常带着十几人去附近山林探查消息,没一会便匆匆赶回。
连日不眠不休的赶路,眼下众人都十分疲惫却不敢松懈。
肖从章坐在溪水石边处理伤口,手臂上深可见骨的刀伤还未愈合,这一路赶回来,他都不知受了多少道险些要命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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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从章都从未抱怨过半分,是以赵常等人便是再累也没敢喊累。
等他处理包扎好伤口后,赵常喝了口水,才语气飞快的同肖从章说道。
“将军,属下在附近探查过,暂时没有军队经过的痕迹,说明我们比叛军队伍要快一些!”
“眼下我们该如何做?”
大军行路定没有他们轻骑快,再加上他们一路未停,比叛军早一步赶到上京,便等于抢占了先机。
听完赵常的话,肖从章站起身沉思了片刻,低声询问道。
“可有收到军师从城中传出的信?”
赵常一愣,随后意识到严重性,微微摇头。
按理说他们一路上都有发出信号,一旦上京有消息传出,必定会找过来,至今都没有消息,只能说明城中此刻定然出事。
想到这一茬,赵常皱紧眉,刚要说话时,却看见肖从章突然脸色一凝,冷声快速说了句。
“小心!”
赵常被他一把拉开躲避,等他站定后,惊魂未定时低头,看到他方才站的位置地上插了一支箭。
箭尾绑了一个竹筒,竹筒尾端挂了一根丝带,正在微微摇晃。
肖从章目光警惕的朝密林深处望去,只看到远远一道人影快速转身消失。
来不及去追,他皱了下眉,看向地上的箭。
赵常反应过来,喊了声警戒后,开口同肖从章说道。
“属下这就带人去追!”
只是还没行动便被肖从章拦下了。
“不必追了,那人没有杀意。”
说话间,肖从章取下竹筒,从里面拿出信时,瞥到了那根丝带上的纹样,神情微微一顿。
熟悉的青鸟符文划过眼前,肖从章漆黑的眼底中的杀意渐渐消散。
“是他的人……”
赵常不明所以,但见肖从章眼底含笑,愣了愣后,识相的没多问。
肖从章展开信,看到了魏岭的印章落款后,隐隐也猜到了什么。
信中魏岭说了两日后的计划,简言意骇的说了城中如今的境况和景昭嵩的处境后,在末尾补了一句没由头的话。
“他说相信我们。”
这个“他”并没有点名,但肖从章很清楚,这说的是傅重峦。
一只无形的手好似把肖从章的心攥紧了一瞬。
泛过一秒的酸涩和心疼,更多的,是隐隐的担忧和牵挂。
他的阿峦,这些时日,一定很累很累……
察觉到肖从章的情绪波动,赵常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了句。
“将军,信中说了什么?”
肖从章收敛起情绪,将信递给他看完后,环顾了周围一圈算了下时辰,思索片刻后,沉声下令。
“再休整半个时辰,随后赶往上京长华寺外蛰伏等人。”
赵常等人连忙齐声应道。
“是!属下听令!”
……
次日晨,大雪暂停,容州城内外已经一片混乱狼藉。
刺目的白雪覆盖一层在满地的苍夷上,断箭折旗零落。
随着城外再次响起冲锋的号角,薛啸握着剑,慢慢从尸首堆中站起身,满是血痕的面上露出强烈的不甘和疲惫。
打到现在,城门打破,入目望去皆是尸体。
薛啸身后还零散的站了不到一千人的冀州军。
听着外边的号角和狼烟再次飘起时,每个人的面上都带着一丝恐惧。
“将军!他们要再次冲进来了!要不!我们弃城逃吧!”
不知谁说的一句话,令周围的人纷纷动摇。
薛啸拿着满是血的剑,呼吸急重的回首扫了一圈,眼底露出不屈的杀意。
“谁敢逃!”
“冀州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谁若敢逃,我便杀谁!”
话说绝了后,那些还活着的冀州军眼见逃不掉,便只能继续迎战。
关竞月带着大军策马冲进城门时,薛啸身形笔直的立着,一副丝毫不肯退半步的气势,蔑视着他身后大军。
关竞月命身后等人停下,骑在马上,手中握着长枪,目光在薛啸和他身后等人身上扫过,片刻后,他沉声说道。
“薛啸,你输了。”
薛啸听闻后,只是讥笑一声。
“我是输了,但你和肖紊,也赢不了。”
要不了多久,上京就会传来皇帝被杀的消息,只要承伯侯入了京都,他们这些人,就赢不了。
关竞月望着薛啸,仿佛弄不懂他一般。
在他看来,薛啸是一名朝廷虎将,骁勇善战,他与薛啸并无仇恨,如今胜负已分,末了还是说道。
“你若降,我可以留你一命。”
薛啸不屑一笑:“如今这局面,何必说这些废话!”
关竞月冷声道:“承伯侯并非明主,你追随他,也不过是被人当做随意驱使的武器。”
“武器又如何,侯爷待我有恩,重用于我,认可我的能力,本将军便换一个主公追随,有何不可!”
“就算我薛啸今日死在这,只要侯爷的大业能成,我亦愿肝脑涂地。”
看着薛啸还沉溺在虚想中,关竞月的眼底多了一丝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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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声道:“你们所谓的大业,要牺牲多少人,仅仅为了实现一人的私欲和野心。”
“我只知晓,当今陛下自登基后,各州再无流离失所的百姓,没有被迫落草为寇的土匪,百姓已然安居乐业。”
“你们所谓的争权夺利到最后,可有问过百姓是否还愿意,像七年前那般再起战争?”
“薛啸,你不配当冀州的守将。”
“你住口!”像是被戳中痛处一般,薛啸恶狠狠的盯着关竞月,仿佛要把他盯穿一般。
见薛啸已经说不通,关竞月也没在废话,眸光渐渐泛出杀意,握紧手中的长枪,飞身下马同薛啸交手。
他身后的瀛洲军亦纷纷冲入城中,同仅剩的冀州军厮杀在一起。
一炷香过后,随着长剑猛的刺穿薛啸的心口,他不甘的睁着眼死在关竞月的枪下后,剩下的冀州军亦被斩杀殆尽。
关竞月漠然严肃的收回长枪,看着薛啸的尸首重重倒在雪地上后,环顾了周围一圈。
洁白的积雪上斑驳着片片血迹,满城的尸首横陈,昭示着战场的残酷无情。
深吸了口气后,关竞月翻身上马,慢慢仰头,看着天边越发明亮的天色,眼底闪过一丝晦暗复杂。
随后扬声下令道。
“全军听令,打扫战场,检查活口,入城待令!”
“是!”
浩荡整齐的声音传入城中各处,带着胜利的号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