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事情已经办成,承伯侯转头扫了薛啸一眼,后者的面色阴沉着,目光紧紧盯着岚芜手中的匣子,满是怀疑。
承伯侯不动声色的皱了下眉,似乎对薛啸一直怀疑莫应怜他们的感到些许无奈。
收尽眼底的暗色后,承伯侯大笑了两声,目光自匣子上扫过后,落在了马车之上。
“莫先生果然没有让本侯失望,如此不费兵卒,夺下一城,皆是攻占上京,便更有把握了……”
他此话说的并不狂妄,上位者的从容自信在此时显露无疑。
手下有冀州军,还有殷山军,再加上莫应怜的运筹帷幄,夺下上京不过弹指之间。
话音落下后,马车内并没有传出说话的声音。
承伯侯目光微眯,询问似的瞥向岚芜。
她与身侧的狸娘对视一眼,后者上前,浅笑着解释。
“回禀顾侯,我家主上因潜入容州时受了伤,这会不便下车见侯爷,望侯爷体恤。”
“哦?”承伯侯将信将疑的看过去,盯着一动不动的马车,不知在想什么。
“莫先生用计过人,怎会不小心受了伤?可还严重?”
狸娘垂眸,顺着他的话接了句。
“劳侯爷关心,主上暂时无碍……”
马车外的对话一句不落的传到马车里。
此时马车内,车壁一侧的茶盏正在氤氲着袅袅水气,天色昏暗,马车内亦是光影模糊。
莫应怜整个人笼罩在一件宽大的黑袍之中,双眸微合,好似正在昏睡,瞧着身架空荡,似乎又清瘦了几分,整个人带着些许阴郁的病态。
黑袍下有两道刺目的雪白,一边是莫应怜未戴面具露出的苍白面庞,另一边,便是垂落在胸膛处,银白若经线的发丝。
仔细辨认,便能察觉出,莫应怜宽大的黑袍之下,竟诡异的满头白发。
马车外尴尬的沉默了许久,见莫应怜半天不语,承伯侯眼底多了一丝不愉,但还是开口说道。
“既然伤了,莫先生便随大军在容州休整两日,待拖住身后的瀛洲军后,届时再举兵攻占上京。”
狸娘和岚芜听完,都没有接话。
反倒是马车里传出一丝带着轻嘲的笑。
“侯爷和薛将军不会还以为,肖紊没死吧?”
听者闻言,皆脸色大变。
薛啸提枪策马上前,朝马车咬着牙戾声道。
“姓莫的,你什么意思?”
他的人亲眼见到肖从章被埋雪下,如今不过剩下区区瀛洲军和肖紊手下那几个人,根本不足为惧。
莫应怜此刻当着承伯侯的面说这样的话,不就是在质疑他办事不力吗??
“汉之!住手!”承伯侯急声喝止道。
薛啸愤愤的回头看向承伯侯,一副隐忍怒火的模样。
承伯侯好似并没有太惊讶,他眸光微暗,望着马车严肃的追问。
“既然莫先生如此说,想来是发现了什么?”
很快,狸娘走上前,递给承伯侯一封密信。
“侯爷,这是我们的人查到的线索,肖紊未死,他借由瀛洲军遮掩,已经前往玉横关调兵,而且他手底下的军师,已经潜回了上京之中。”
听完狸娘的话,薛啸难以置信的回头瞥了眼身后的副将,目光带着阴狠的质问,但副将一脸不知的摇了摇头后,气的薛啸咬牙。
承伯侯看完信,脸上倒是未见怒火,只是皱着眉望向马车里的莫应怜。
“莫先生既然早有察觉,为何不提前告知?”
“因为一网打尽才有意思,侯爷也不想他日执掌天下,仍有后顾之忧吧?”马车里传出的声音幽凉,又隐隐带着几分嘶哑虚弱,似乎懒得多说话。
既然肖从章他们如同野草烧不尽一般难以灭绝,倒不如借一场大火,连根烧尽。
承伯侯沉默半晌后,笑了声。
“那不知莫先生可有破局之法?”
“自然有,只要带入城容州后,侯爷命薛将军领十五万兵马在此阻击瀛洲军和玉横关大军……”
“其后,侯爷领二十万兵马,同我前往上京,只要入了城,在下便有办法助侯爷夺得帝玺,执掌江山。”
薛啸听完,顿时语气严肃的开口拒绝。
“侯爷,不可!”薛啸瞪了两眼狸娘他们,随后朝承伯侯低声道。
“姓莫的用计变幻,侯爷可别忘了当初长公主的事,若非他出尔反尔,我又怎么”
“行了。”承伯侯对薛啸有几分不耐的说道。
因为莫应怜的那番话,说的的确十分诱人。
最后关头,他离江山地位只差最后一步,若此刻还犹豫不决,那又如何成就大业。
心中思索片刻后,承伯侯策马转身,望着身后看不到尽头的大军,侧眸同薛啸沉声说道。
“汉之,你可有把握守住容州,拦下肖紊和关竞月?”
看似在询问,实在语气中的试探和施压一览无遗。
薛啸脸色微变,朝马车边瞪了眼后,才翻身下马,在承伯侯面前表诚。
“末将,定不负侯爷所托,哪怕战死,也会带兵死守容州,助侯爷完成大业!”
“很好!”承伯侯满意的仰声笑了笑。
随后他转身,朝马车里的莫应怜望了眼,意味深长片刻后,扬声下令。
“全军听令,留兵十五万,死守容州,其他人,入城后整顿,杀入上京!”
“凡有功者,待本侯大业成时,皆可封侯拜相!!”
“是!!”
气势高昂的呐喊宛若阵阵声浪,在夜将破晓之时,延绵跌宕。
寒风吹动面面军旗,岚芜和狸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后,默默回到了马车上。
一抹银光透入马车,薛啸抬眸时注意到了什么,抬眼看去,只见马车打开的一瞬,暗影浮动的刹那,莫应怜好似戏弄般的勾起唇角,笑了出来……
……
上京之外厮杀纷扰,上京中尚有富贵无忧之人,未察觉危险将临,不以为然。
此地如同一片闭塞的乐土,不过暂时无隅。
最后一场秋雨过,上京好似便入了冬。
冬初落雪,方知冬至。
别院中,旬昇躺在窗边的摇椅上,难得今日清醒的久一些,便早早坐在窗边看着院外的枯秋之景。
墙角四处黄草漫漫,唯独院侧那颗桂花树仍旧幼绿吐芳。
傅重峦说,这是秋桂,许是知道旬昇在,特意开的晚一些。
不知觉的他就望的入了神,淡淡忧郁的神色不知在想什么。
旬知在一旁烧着炭,生怕旬昇冻着。
他近来得了魏岭他们的允,也从国学监告了假,这会安心的待别院这里守着旬昇。
香碳烧的温热,旬知按傅重峦的吩咐扔了两根碳化过的桂木,很快室内便一阵幽香。
弄完后旬知抬头朝窗外看,远处厨房时不时响起两道杂声,仔细听便能听出是乌灵在同傅重峦吵嘴。
没一会,便看到傅重峦端着药神色淡淡的走出来,身后的乌灵一脸烦躁的瞪着他的背影。
“不要再过来打扰本姑娘研制解药!!”
旬知刚想咧嘴笑,转头就被旬昇抬手不轻不重的拍了下脑门。
“小叔!”
旬昇望着走到窗边的傅重峦,对着旬知无奈的笑了笑。
傅重峦倚靠在窗边,也没进来,手里拿起搅的温热的药,对着旬昇温声说道。
“方才我试过了,阿灵这药熬的苦,我放了勺蜜酱。”
没等旬昇接话,旬知倒是跳起来扒在窗边朝傅重峦拉长嘴巴闷声说道。
“我小时候喝药时怎么不见你们问过我苦不苦,你还让我阿娘往苦里熬!”
旬知对小时候傅重峦和旬昇都在还的记忆记的很清楚。
被点名指责的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无奈。
傅重峦苍白的面上带着几分清冷,他垂眸睨了眼气鼓鼓的旬知,抬手捏了下他的脸颊,将药边递给旬昇,边无情的说道。
“哪会你日日哄我下朝后同你小叔去给你买糕点,牙齿都要掉光了,喝药自然只能喝苦的咯~”
“小叔!!”旬知知道说不过傅重峦,转头就趴在旬昇膝边嚷嚷抱怨。
后者被闹的失声笑了出来。
知道他们两个在哄着自己开心,旬昇也很给面子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