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将的话止于耳边,傅重峦在听清的那一刻,心中下意识的凝滞。
他皱眉问道:“出了何事?”
青将回想了片刻,如实说道。
“勇国公府世子死了。”
“死的是谁?!”傅重峦在听完青将的话的那一瞬,只当自己听错了,脸色骤然变得严肃凝重。
直到青将再次重复一遍后,傅重峦冷静无澜的眼底多了一丝晦暗和怀疑。
他的脑海中响起宣词仪的声音,心中渐渐浮起担忧之色。
末了片刻,傅重峦垂眸望着手中捏紧的信,似乎已经猜到了柏西宴在信中写了什么一般,冷着眸将其打开。
信中所写不过两行字:
十日后,让旬昇心甘情愿的回到我的身边。
否者下一回,死的便会是旬知,再到宣词仪……
柏西宴如今对旬昇的偏执几乎到了疯魔的地步,信中除却对他的占有欲,便是对傅重峦的威胁和挑衅。
傅重峦捏着心中的手因为用力而微颤,清瘦的手背上绷出青筋,显然在极力克制住心中的杀意和怒气。
在青将的注视中,傅重峦抬手毫不犹豫的将信撕碎,目光若冷漆般泛着寒烁。
“他做梦。”
就算柏西宴知道此时他们藏匿在何处,没有立刻带人前来,无非是担心他有没有同肖从章一起留了后手。
柏西宴为人谨慎,不会在眼下关头冲动行事。
但他想要逼旬昇自己回到那个噩梦般的牢笼中,除非他傅重峦死了。
“可有查到是谁动的手?”傅重峦抬眸望向旬昇在的寝屋,在夜色的桂树下,眸光幽深斑驳。
尽管有所怀疑,但如今境地,没有证据,无疑只是凭空猜测。
整个上京,能在眼下关头对一个公爵世家子弟下杀手,除了柏西宴,他亦想不到其他人。
只是傅重峦并不明白,为何柏西宴会无故对宣词宋出手?
青将思索了片刻,才沉声开口回答。
“城中有诸多猜测,城外传回的消息,只说是叛军埋伏在城外不远故意截杀,大理寺那边只判定为宣世子意外不测。”
“符昌平如今是柏西宴的人,他传出来的消息,不可信。”
傅重峦命青将去查顾守野的事情时让他查过张定现在在何处,直到他眼下藏匿在大理寺府时,傅重峦便明白,符昌平已经投靠了柏西宴。
青将听完顿了顿,随后说道。
“属下还打探到,宣世子并非是无意出城,而是听说今日宣二公子私逃离家,他忧心出事才离城寻人。”
傅重峦沉默的听完,眼底溢出一丝对柏西宴下作手段的讽刺。
勇国公府对宣词仪的珍护众人皆知,眼下能引他离府的,无非是关于顾守野的事。
但这几日旬知说过,宣府为宣词仪告病在府中休养,定然命人封锁了顾家的消息,为何在今日传到了他的耳中。
还有,究竟是谁将他们的行踪泄露给了柏西宴?
奇怪的是,就算柏西宴因为得知他同旬昇借勇国公府的庇护藏匿在别院,因此迁怒,也应该是对宣词仪下手,为何柏西宴要设这样的局,杀了宣词宋?
极有可能是宣词宋事先知道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被柏西宴知晓……
傅重峦思索至此,眸光微暗,心底不知在猜测什么。
不管眼下如何,宣词宋出事,宣词仪此刻定然伤心欲绝,无法接受。
勇国公府对他有恩,当此事当真受他牵连所害,他也决不能冷眼旁观。
只是当务之急,傅重峦心中忧心宣词仪,沉默片刻后,便同青将说道。
“先去一趟勇国公府。”
说完后,傅重峦回书房换上深衣,同青将离开时,抬眸望了眼旬昇所在的方向,凝神片刻后,才悄无声息的匆匆离开。
只是在他离开不久后,原被紧闭的窗扉被很轻的推开。
旬昇虚弱的依靠在窗侧一旁,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
他望着空荡的院落,院中还未散去的桂花香在冷月中透着一丝荼蘼。
忽的,只见旬昇脸色苍白,捂着喉骨生生吐出一口发黑的乌血,咳出的血珠滴落在窗下的一坛花草上,血珠点点。
旬昇回想着方才听到的话,心中一阵苦涩无奈。
空洞泛雾的眼底浸满了悲意,苦涩的泪自眼尾滑落,无端的,唇角露出一抹轻嘲。
他很清楚,是他拖累了傅重峦,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如果没有他,傅重峦便无需殚精竭虑,也无需日夜劳心费神。
他不想傅重峦因为他被柏西宴威胁伤害,可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没有他,会不会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旬昇抬眸望着天上被乌云遮住的朦胧残月,不知想到了什么,渐渐望的出了神。
良久后,直到月亮被厚重的层云彻底掩盖,旬昇才收回目光,将眼底的思绪压入心底,关上窗扉……
另一边,傅重峦同青将潜行到勇国公府外。
此刻夜半无人,国公府大门前刺眼的白布在夜风中飘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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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重峦在暗处观察了片刻,确认周围没有守卫后,同青将翻墙入了府。
府中更是透着一抹伤凉和悲肃。
夜风里隐隐传来几声压抑的哭泣声。
傅重峦借着依稀的几段记忆,同青将寻到了祠堂外。
入目是满院的灵幡,摇曳的烛光在灵堂上闪烁。
傅重峦一眼便看到了跪在灵堂上的人影。
宣词仪就那样独自一人跪在漆黑的棺木之下,身穿白衣,腰间系白绳,一动不动的低着头不语。
傅重峦交代青将守在门外后,才慢慢走了进去。
宣词仪好似听到了脚步声,又好似没有听到,他的面上麻木的看不见一丝神色,宛若行尸走肉一般,只低着头往面前的火盘中放纸钱。
直到傅重峦走到他身后,轻唤了他一声。
“词仪……”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宣词仪红肿无甚的眼眸微抬,却没有回头。
见他不肯说话,傅重峦心中担忧的拧紧眉心,余光扫到灵台上刻着宣词宋名字的牌位,沉默了片刻后,傅重峦还是开了口。
“对不起,我来晚了……”
“词仪,你放心,我会帮你的,杀害你兄长的人我”
“你来这做什么?”宣词仪忽的出声,打断了傅重峦未说完的话。
后者微微一愣,目光同宣词仪看过来的冰冷视线对上,没有接话。
宣词仪的目光在侧目看见傅重峦时,冰冷的没有一丝灵魂,疏离的好似在看待一个陌生人一般。
可片刻后,他又很讽刺的扯了抹笑,收回了目光。
纸钱点燃泛出的麟麟火光照在宣词仪憔悴苍白的面容上,连同往日那双明亮如辉的双眸,都透着麻木死寂。
宣词仪哑声道:“看到我如今这样,你是不是很开心?”
傅重峦神情冷肃的皱眉:“你在说什么?”
宣词仪听闻,却又是失声一笑,自嘲的摇了摇头。
“顾二出事的消息,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还是说,你们都觉得我无用,所以都将我瞒在鼓里?”
带着几分自我厌弃的嘶哑话语从宣词仪的口中说出来,让傅重峦听的一顿。
“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宣词仪猛的站起身,逼近傅重峦,满是血丝的眼中在望向傅重峦时,带上了些许的恨。
恨?
傅重峦有几分茫然。
宣词仪盯着他,冷声说道。
“你只需回答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所有人都知道?”
怕宣词仪忧伤过度,情绪太激动,冷静片刻后,傅重峦还是顺着他的话点头。
“是,我知道。”
宣词仪笑了笑,讽刺又可笑的后退两步。
他望着傅重峦两眼,回头再看到眼前摆着的兄长的棺木,只觉得更加可悲。
“你是不是从来就觉得,我根本不配同你做什么朋友?”
“也对,你不是盛宁,自然不会对我们有什么感情”
宣词仪好似把自己逼进了一个死胡同中,在执拗和自我折磨中,令自己变得更加痛苦。
傅重峦无声的望着他,心中有无数话语,却又不知从何所起。
不是的。
他一直把他们当做最好的朋友。
似乎因为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难过,此刻在见到傅重峦时,宣词仪满腔的痛苦和难过都变成了怨怼发泄在傅重峦面前。
泪水成流,好似怎么也流不尽。
宣词仪看向傅重峦,用冰冷厌恶的口吻说道。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从你出现开始,一切都乱了!”
在听到这句话时,傅重峦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脚底传上脊骨,在传到心口处,宛若被人生生刺了一刀一般,苦涩难言。
宣词仪继续说道:“如果不是因为你,盛宁怎么会不在了??”
“我和顾二他们都把你当成真心的朋友!”
“但如今,南宫死了,顾二也在牢狱之中,我帮了你,却害死了我哥!!”
宣词仪的质问到最后,都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恨。
“你为什么要活过来!这么多人因为你变得不幸,你为什么还要活过来?!”
傅重峦的灵魂好似被最后这句话生生撕裂成了两半,面上的血色褪尽,苍白的宛若灰白的雪。
是啊,他为什么要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