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昌平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宣词仪打量,眼底透着几分戏谑。
宣词仪对上他的视线,只是冷哼一声,开口道。
“我想见顾守野,我有话要问他。”
“哈哈哈哈……”符昌平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一对鼠目精亮带着不屑。
“宣二公子,莫不是喝酒喝醉了?”
“谁来都见一下,那本官这大理寺岂不似卖菜档口了?”
“这顾守野如今是重犯,领到陛下面前可是要杀头的大罪,如今这时局,宣二公子也不怕引火烧身?”
宣词仪握拳的双手因为用力而发抖,他同符昌平对视片刻,咬着牙冷声道。
“他不会那么做!”
符昌平笑的更讽刺了。
他走到宣词仪面前,抽长的少年身形似乎在他面前并不算有气势。
“啧啧,宣二公子到底是年轻,未免太天真了些。”
看着宣词仪冒出血丝带着怒火的双眸,符昌平抬手指了指西南边的天,话里有话的眯眼说道。
“有这功夫,宣二公子不如多操心一下自家府上的事。”
“别到最后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做错了事,那可就不好了……”
宣词仪眸光一凛。
“你什么意思?!”
符昌平却懒得同宣词仪多言,笑而不语的摆摆手,转身吩咐下属。
“来人,将宣二公子请出去。”
宣词仪忽的感到一阵心慌寒栗,在听到符昌平的话后。
他看着符昌平离开的背影,像是意识到他警告一般,在大理寺的差役上前来想要将他带出去时,冷声说道。
“别碰我!本公子自己会离开!”
说着转身离开之际,宣词仪遥遥朝牢狱大门处看过去一眼,最后咬紧牙关,打算先离开,之后去找傅重峦想办法。
他总会有办法的……
宣词仪心中暗暗说道。
只是等他走出大理寺门口时,看到了焦急恍惚等在门外的勇国公府的仆从时,神色骤然一愣。
他以为是文氏发现他跑出来了,找到大理寺来了。
想到他刚做的事,知道回去免不得又要挨文氏和兄长的训,宣词仪一脸苦色的走过去。
仆从在看到宣词仪身影的那一刻,好似猛抽了口气,随后双目通红的跑过来,哆嗦着半天说不清一句话。
宣词仪没太在意的往前走。
“行了,我知道阿娘定然生气了,回去我自己会解释清楚的。”
“我哥不会也下朝回府了吧?”宣词仪边说话边走着,却在听到身后的仆从颤着声说的一句话后,猛的定住了脚步。
“二公子!府中出事了!!”
宣词仪震惊的回头,看到仆从屈膝跪下后,还在猜测般询问。
“难道母亲被我逃出来气到了?”
文氏这两天身体并不算康健,总是愁丝不断,大多是因为操心宣词仪被气的。
他逃出来时猜到文氏会生他气,但那时宣词仪一股脑想要问清楚,也没顾得上这些。
看到仆从哭红着眼摇了摇头,脸色十分不对,宣词仪面上凝着的那抹笑也淡了下来。
他眸色发黑若漆,定定的看着仆从。
知道仆从用袖子擦了擦泪,望向宣词仪的目光满是哀默和担忧。
“……二公子,世子他……出,事了!”
仆从的话音刚落,宣词仪便像是被触动到逆鳞一般,快步走过来,一把扯住仆从的衣领,脸色森寒。
“你在胡说什么??”
仆从对上他满是怒火寒霜的眼眸,依旧只是摇头,一脸悲伤的看着宣词仪发懵的神色,强忍着害怕说道。
“世子以为二公子你出事了,出城去找二公子的时候,遇到叛军埋伏,已经……遇刺身亡了!”
话音落尽的那一刻,宣词仪的脑海似乎要被这句话砸懵了一半,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去,他垂眸紧盯着仆从的神情,企图揪出他在说谎的证据。
可直到最后一刻,仆从的目光里依旧透着伤心。
宣词仪松开他,眼眸赤红的露出不相信的意味,边慢慢转身,往勇国公府方向走去。
可走了几步,他却越跑越快,风声模糊了耳边传来的话音,宣词仪连仆从在他身后呼喊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秋夜的寒风随着飞奔刮刺在脸上,带着冷意的疼。
一个时辰的路程,宣词仪不断的跑,被绊倒就立刻爬起,沾了一身的脏污凌乱,仅仅半个时辰便跑回了勇国公府。
府中弥漫着一片死寂和哭嚎。
宣词仪匆匆跑进府中,在听到哭声那一刻,神情恍惚到了极致,脚步踉跄着重重摔在地上。
“不会的……兄长不会有事的……”宣词仪自顾的摇了摇头,慢慢的爬起身,心宛若坠入寒水一般,疼的人麻木无神。
宣词仪走到正堂时,入目望去是跪了一地的仆从。
四五具盖了白布的尸首放在堂下,血气弥漫在风中,染红了白布。
宣词仪的视线匆匆在上面扫过,湿泪将视线模糊,好似什么都看不清了。
勇国公好似一下苍老了许多岁,泪好似流尽了一般,端坐在椅子上,望着正堂上静静放着的一具尸首不语流泪。
文氏已经晕了过来,此刻正被大夫诊治着。
府中众人在看到宣词仪狼狈的回来时,望过来的目光中有欣喜,有担忧,更有害怕和复杂。
不知是谁轻唤了声二公子回来了。
勇国公缓缓抬眸看了过来,在看到宣词仪的那一刻,眼中满是愤怒的哀色。
正堂下的石阶被宣词仪踩空了,他重重的扑倒在地,下人过来将他扶起时,宣词仪才好似回魂了一样。
他猛的抬头看向勇国公,像是带着一丝希望一般急声询问。
“父亲!他不是兄长对吗???”
“他不是对不对?”
勇国公在看到小儿子还活着回来时心中有一瞬是高兴的,可很快又被悲伤压过。
他无法回答宣词仪,只是哀默的闭上眼,一声声的叹气。
宣词仪跪爬着来到盖着白布的尸首前,泪水控制不住的颤抖掉落在上面,晕开的水痕同白色染上的血迹混杂在一起,刺眼无比。
当他抖着手掀开上面的白布时,映入宣词仪眼前的,是宣词宋毫无血色的脸,面上还沾染血迹,双目紧闭着,好似只是睡着了一般。
可再往下,看到脖子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还有心口处折断的箭头,好似能看到生前受了怎样的折磨一般。
宣词仪在看清的那一瞬,重重的跌坐在地,悲伤到极致的时候,才发觉,连哭都无法哭出来。
“哥……”
“哥!!”
“不会的,一定是假的!”
宣词仪失控般的扑在宣词宋的尸首上,紧紧的将他抱住。
他不过只是像往常一般胡闹了一回,怎么这会兄长不责骂他了?
为什么只是这回出了事呢?
不断落下的泪好似染了血一般,宣词仪定定的看着宣词仪,口中嘶哑的低喃着。
“哥,词仪再也不胡闹的,你醒过来看看我啊!”
“我以后会听你话的!哥,你不是要责罚我吗?快点动手啊!”宣词仪抓起他的手,冰冷的肌肤在不断的提醒他,宣词仪已经没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宣词仪直到此刻,才明白,心好似空了一块时如何模样。
盛宁不是盛宁,傅重峦出事的时候,他没哭。
得知南宫战死,顾守野出事之时,他亦没哭。
可如今,他再也没有兄长了。
他该怎么办?
无数的问题涌入宣词仪的脑海中,他的脸色透着死寂的灰白,眼眸昏沉无光。
不远处的短榻上的文氏在大夫的诊治中醒了过来。
她悲伤欲绝的睁开眼,在看到跪在宣词宋尸首前的宣词仪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受到刺激的扑过去,什么话都没有,狠狠的打了他一掌。
宣词仪被扇倒在地,脸颊瞬间红肿了起来。
文氏看着他,目光在看到宣词宋,捂着心口几乎要痛到心碎。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听话!”
“阿离,你为什么要害你的兄长啊!”
文氏好似也不知道她自己在说什么,痛失一子,她根本无法理智。
文氏身侧的婢女匆忙上前扶住要站不稳的文氏,垂眸看到宣词仪愣神的神情,压抑住难过轻唤了他一声。
宣词仪默默跪后,垂着头,开口朝文氏说道。
“母亲……我错了。”
可文氏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她满脸都是泪,低头看着宣词宋的尸首一眼便难以接受的又要昏厥。
口中还不断的喃喃说道“我的宋儿!究竟是谁要害我的宋儿!”
“为什么不来取我的命!为什么!”
怕文氏看见宣词宋的尸首只会更激动,婢女们只能先带文氏回房休息。
勇国公看着眼前这场闹剧,直到文氏离开口,才颤抖着勉强站起身。
下令吩咐管事的去准备丧仪棺木后,目光苍老无神的扫了还跪在地上的宣词仪,什么话都没有说,离开去陪文氏。
正堂周围的仆从婢女渐渐散去。
那几个陪着宣词宋出城的护卫的尸首也被抬走。
直到只剩宣词仪,他一动不动的跪在宣词宋的尸首旁,缓缓从怀中摸出那块他私自偷来的世子令牌紧紧捏在手中。
目光一遍遍的在宣词宋面上扫过,空洞流泪的眼底好似怎么都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直到一阵寒风穿堂入,发丝遮目染上湿泪的那一刻,宣词仪扑在宣词宋身上,放声哀嚎……
哭声宛若经久不散的笛声,散不去,忘不掉。
经此以往,萦绕心底……
此时别院处。
傅重峦给昏睡中的旬昇喂完药,拿起药碗起身离开时,手中无端一颤,空碗失手坠地,散开满地瓷片。
傅重峦定定的望了眼,回头见旬昇并未惊醒,沉默的捡拾完瓷片走到院外。
刚想要将碎碗埋到院中的桂树根下时,院门处如风一响,紧接着就是青将疾步走入的身影。
“出什么事了?”傅重峦在看到青将的那一刻,好似心中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开口问道。
青将侧眸看见傅重峦,沉默了片刻,走上前递来一封信。
不等傅重峦打开,便听到青将微哑复杂的嗓音。
“大人,我们这里,被柏西宴发现了……”
傅重峦打开信的动作一顿。
他抬眸望向青将,似乎在询问,又似乎,在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青将皱起眉,沉声开口。
“属下在城中查探消息时,被柏西宴的人追杀,后来他的人递来一封信,说命我交与大人……”
“继续说下去。”傅重峦的目光落在信上,好像知道是谁所写,清亮的眼底透出一丝冰冷的厌恶。
青将似乎在犹豫,但片刻后,还是低声说了。
“方才属下打听到一个消息,勇国公府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