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卿尘笑笑,这一路的确都是靠那小丫头支撑着,虽说是流放,但也叫他们吃饱穿暖,活着走了过来。
“如今我们刚到离县,这里有没有丽妃的人还不明,青龙和白首也还没联系上,说不定日后还真要靠锦婳来养。”
谢威心里凉了半截,倒不是自己吃不了苦,虽说自己也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可打小也是受着委屈苦过来的,自己苦倒是没什么,可主子怎么办?主子可是没受过这等罪的啊。
趁着锦婳在小厨房忙活的热火朝天,没关注他们主仆,陆卿尘又问:“宫里近日如何,可有消息传出?”
谢威拱手躬敬答:“禀殿下,探子回报,陛下暂且并无立五皇子为太子之意,丽妃娘娘那边却安静得很,很是诡异。”
陆卿尘双眼一眯,露出厉色。
按照丽妃的性情,他被贬发配出宫后,该是以最快的速度哄父皇立五弟为太子,现下却迟迟没有响动,还那般的安静……”
陆卿尘沉声道:“再探!”
“是!殿下!”谢威领命,带着青年将领特有的的英气。
这一路,谢威跟着陆卿尘翻山越岭,食不果腹,看着如今自己这一身粗布麻衣,他差点就要忘了,他也是个率领过的千军万马的将军了!
陆卿尘被贬为庶民,还打了板子那日,他本在皇城旁的街市巡视。
京城还是那副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
例行完成了公事,谢威骑上马,眼看就要进皇宫时,父亲谢侍郎却只身一人在皇宫大门口等待。
谢威眉头微皱,算算时间,父亲早朝已经下朝了两个时辰,那便是站在这里等了他两个时辰。
谢威打马上前,居高临下,可并未下马。
还记得小时候,他看父亲只有一年为数不多的几次家宴时,才能远远地怯怯地偷偷看上他一眼。
那时他和小娘只能坐在最末尾的席位的下座上,同席面的都是府里的掌柜的、外头庄子里的管事的。
谢威曾听过底下丫鬟窃窃私语,夫人肯让他们母子上桌,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谢威只能远远地看着嫡兄、嫡姐们围绕在父亲身侧,眉眼眯笑,敬酒祝词。
小小的谢威不懂这是为何,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不得父亲喜欢。
每次宴席散了,他都同小娘回到那个又小又阴冷的小屋里,抽泣着问小娘:“父亲为何不喜欢我!”
小娘也只是抱着他,默默哭泣。
后来谢威还是从底下下人的嘴里听见的闲话,原来,他是父亲醉酒,强迫了小娘的产物,是父亲的污点。
小娘本是府里的下等丫鬟,容貌也并不出众,若不是父亲那次醉酒,恐怕最后也就落得配给哪个家丁为妇。
夫人断定是小娘勾引的父亲,当即叫了人伢子来,要把小娘卖给青楼,谁知小娘那时便已经有了身孕,父亲这才说了情,万一怀的是个男丁,小娘这才被抬了妾。
十月怀胎,小娘产下男婴,父亲赐名,谢威。
这从那日后,夫人也恨小娘入骨。
虽抬了小娘,可他们母子过得比下人还不如,就连吃食都是主子们吃剩下才端来给他们母子吃的。
更别提衣服了,穿的都是小娘缝缝又补补的。
只有赶上家宴,夫人才会差人送来一套象样的衣服给他们母子穿,免得被父亲看出她苛待了他们母子。
谢威六岁那年,小娘感染风寒持续了月馀,没有郎中前来为娘亲医治。
谢威去夫人院子里跪求,求夫人为小娘找个郎中医治,那日他磕破了头,还被小厮推搡出了院子。
后来小娘咳血,死于一个雪夜。
谢威七岁那年,宫里来人说,皇后娘娘要在世家大族里为太子挑选身边伺候的奴才。
父亲和夫人还有嫡兄们听说皇后娘娘为太子挑选的是奴才,并非伴读,都犯了难。
嫡兄是父亲和夫人掌中的明珠一般,是众星捧月一般长大的,父亲对他期待颇深。
三岁启蒙,七岁熟读四书五经,想来是盼着他将来封侯拜相,光耀门楣的。
父亲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嫡兄入宫为太子奴才,可皇命难违,终于,父亲和夫人想起了谢威。
谢侍郎府并非只有嫡兄一个儿子,皇后娘娘的旨意也并未指明,入宫为奴的是谢侍郎的那个儿子。
谢威入宫那日,一早便被父亲差人叫到了家祠。
谢威清楚地记得,父亲当时对他如何的疾言厉色,训诫他入宫不要丢了侍郎府的脸面。
多年后的谢威闲遐时回忆,若是父亲那日给他一丝温情,一丝身为父亲对儿子的不舍,那日在宫门口,他会叫他一声父亲。
入宫那日,只身一人,没有一个随身包袱。
早就听下人们说,皇宫是吃人的地方,说错话、做错事都会被处死,严重的还会砍头,五马分尸。
小谢威初入皇宫,是日日夜夜战战兢兢的。
入宫第二日,皇后娘娘召见。
谢威换上了为他连夜量身定制的小小的侍卫衣服,由老太监带着,入皇后的凤坤宫,拜见皇后娘娘。
想来可笑,这身侍卫衣服,竟是他年幼的七年中,穿过的最好,最合身的衣裳。
初入凤坤宫,大殿金碧辉煌、神圣威严,小谢威跪地颤斗,不敢抬头。
过了一会儿,大殿之上,响起温柔的女人的声音:“碧痕,快去把那孩子扶起来,领进来吃些糕点。”
那声音如同天籁,柔柔的,如同和煦的春风,吹进来小谢威早已冰封的心里。
谢威被一双温暖的手牵了起来,日后,谢威便唤了碧痕为姑姑。
那是日是他第一次见到皇后娘娘,温柔的眉眼,美得如观音菩萨下凡,看着小谢威笑得温柔。
原来皇后娘娘并不似下人们说的那样,是吃人的妖怪啊!
皇后娘娘赐了坐,怕他冷还吩咐碧痕在座椅上放了几层厚厚的垫子,在他怀里塞了暖手炉。
皇后娘娘的凤坤宫可真暖啊,那是小谢威此生待过的最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