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狱司阴暗的牢房内,木门“哐当”一声被打开。
“木承平,出来吧。你的案子查清了,你可以回家了。”狱卒的声音在牢房里回荡。
蜷缩在角落草堆里的瘦弱少年闻声,猛地抬起头,黯淡的眼眸中瞬间有了神采。
他连滚爬爬地起身,因为激动而有些腿软,几乎是跟跄着扑到牢门口,对着那狱卒不住地鞠躬,声音带着哽咽。
“真……真的吗?多谢大人!多谢青天大老爷开恩!”
狱卒看着他这副样子,语气也缓和了些:“恩,赶紧回家去吧,你家里人该等急了。”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又道:“对了,明日一早,记得去县城的博文司报到。往后三年,你可以在那里读书了。”
木承平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茫然与窘迫,他低下头,搓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蝇。
“大人……我……我家没钱交学银……”
“学银已经有大人替你交了,整整三千两,够你用最好的条件学三年,包吃包住。”
“什……什么?!”木承平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了张,巨大的惊喜如同海浪般将他淹没,让他一时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狱卒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傻愣着了,快回去吧,时辰不早了。”
木承平这才如梦初醒,急切地抓住狱卒的袖子,声音颤斗着问。
“大人!请……请您告诉我,是……是哪位大人替我交的学银?我……我一定要当面磕头谢恩!”
狱卒摇了摇头:“就是今日把你们押送来的那位水师大人,具体名讳,我也不知,你若真想打听,或许可以问问云大人或者玫大人。”
木承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刑狱司那扇沉重的大门的,劫后馀生和博文司的惊喜,让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直到冰凉的夜风彻底吹透他单薄的衣衫,他才一个激灵,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县城,踏上了回村的那条熟悉又陌生的小路。
此刻已是寅时四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寒冷的时分。
小雪节气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呼啸着刮过空旷的田野,卷起枯黄的草叶。
四下里万籁俱寂,连夏日常闻的蛙鸣虫唱也早已绝迹,只有风声和他的脚步声在风中回响。
木承平的家在县城外数里地的一个小村庄里。
那是一座低矮的土坯房,墙壁上裂着几道缝隙,用泥巴和干草勉强糊住。
那扇歪歪斜斜的木门上,更是破了几处窟窿,用木板打着补丁。
木门被推开,里面漆黑一片。
一个佝偻、瘦削的身影正摸索着准备出门,是木承平的父亲木水苗。
他身上只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粗麻单衣,在这个时辰,便要赶去县城码头,希望能揽到最早的一批活计。
这几日,因为长辅音讯全无,谣传遭了匪,他心中焦灼,却不敢在妻儿面前表露,只是更加拼命地早出晚归,仿佛只有身体的极度疲惫,才能暂时麻木内心的痛苦。
“爹……”
木承平站在门口,看着父亲那在昏暗中更显苍老的背影,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声音带着哽咽。
木水苗的动作猛地僵住,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努力辨认着那个模糊的身影。
当看清那确实是自己的儿子时,他干瘦的身躯剧烈地颤斗起来,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皲裂双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木承平的骼膊。
感受到孩子的体温后,才敢真正相信自己的孩子回来了,而不是自己过劳出现的幻觉。
“平……平儿?真的是你!你回来了,我不是在做梦!”
木水苗的声音嘶哑干涩,他猛地张开双臂,将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爹!我回来了!”
木承平伏在父亲的怀里,放声大哭,多日的恐惧不安,全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老天爷开眼了啊!”
木水苗老泪纵横,粗糙的手掌一遍遍抚摸着儿子的头和后背,反复念叨着。
父子二人就在这破败土屋门口,紧紧相拥,凛冽的寒风,此刻似乎也不再那么刺骨。
哭了许久,木承平才稍稍平复情绪,他抬起泪痕斑驳的脸,抓着父亲的手臂,激动的地说道。
“爹,有好心的大人,他替我交了学银,整整三千两,往后三年,我都能在博文司上学了,是最好的那种,包吃包住。
大人还说,立春之前,县里就要重新分田了,咱们家往后再也不用担心吃不饱饭了。
爹,等我学成了,赚了钱,到时候,咱们家也起一座亮堂的石头房子,给弟弟妹妹们买新衣裳,再养上一群母鸡,让他们天天都有鸡蛋吃。
爹,你再也不用天不亮就去码头等活了……”
……
琼崖州城,特使衙署。
石拳一回到熟悉的衙署值房,便毫无形象地瘫倒在宽大的太师椅上,发出一声满足又疲惫的长叹,震得椅子吱呀作响。
“哎呀,臭死了!石蛮子你是掉进茅坑里了吗?还不赶紧去洗干净,熏死人了!”
郝楪立刻捏紧了鼻子,秀眉紧蹙,一脸嫌弃地挥着手。
石拳闻言,不服气地坐直身体,嚷嚷道:“楪子,你这也太偏心了吧?老白他也一样啊,你怎么不说他臭?”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疑惑地看向不知何时已换上一身干净利落黑色劲装的白若安。
“咦?老白,你什么时候换的衣服?咱俩不是前后脚进来的吗?”
白若安笑道:“方才进门时,顺手将傀偶收起来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我本体。”
他学着郝楪的样子,夸张地用手在鼻前扇了扇风,眉头微皱。
“不过楪子说得没错,老石,你确实该去好好洗洗了。”
“嘿,你这家伙,还不都是因为你,非要穿那破蓑衣扮什么渔民,不然老子能这样?”
郝楪懒得理他俩斗嘴,好奇地问道:“你们这趟暗访,情况到底如何?”
白若安说道:“五成左右的州县,工程质量尚可,符合标准;三成左右,存在工期拖延的问题;还有约两成,则是明目张胆的偷工减料,中饱私囊。
这一路上,我和老石顺手揪出来的问题官员,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相关的功劳,我会如实上报,届时我们三人平分。毕竟这几日,也多亏了你在州城坐镇,处理日常公务。”
郝楪闻言,脸上露出笑意,她随即想起一事,语气变得兴奋起来。
“对了,白若安,那款白色丝袜,在天都一推出,简直引起了轰动。现在那些世家小姐、贵妇们,几乎人手一双。
铺子里的货一上架,眨眼间就被抢购一空,郝家负责天仙阁生意的族老,这几日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这情况在白若安的预料之中,他点了点头,问道:“郝家那边,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在其他州城铺设天仙阁?”
郝楪答道:“已经开始行动了,按照你的建议,新铺面的选址,全都定在各州城醉仙楼的正对面。
有工程司的人负责建造,估计再有两三日,州城的天仙阁就能准备妥当,开门迎客了。”
此次天仙阁是以郝家的名义开设,白若安隐于幕后,加之有醉仙楼的成功范例在前,州城的工程司这次没有搞什么幺蛾子。
“现在白色丝袜刚引爆市场,大家的热情正值顶峰。等到大雪节气,天气更寒,我们便顺势推出第二款产品——黑丝。黑丝更加性感,与白丝是截然不同的风情,定然能再次掀起风潮。”
“好的,我稍后就传讯族老。”
郝楪毫不尤豫地应下,白色丝袜在天都的巨大成功,让郝家真正见识到了白若安那看似“奇思妙想”背后蕴藏的恐怖商业价值,如今对他的决策非常注重。
而且,白若安还让郝楪有意无意地向郝家内核层透露了自己亦是醉仙楼东家之一的消息。
这无疑更让郝家坚定了与他紧密合作的决心。
毕竟,醉仙楼那种颠复传统的经营模式,早已引起了各大世家的注意。
白若安看向郝楪,叮嘱道:“对了,黑丝正式上架前两日,记得先给老石的未婚妻送去几双成品。”
他对石拳的承诺,始终记在心上。
若非石拳利用石家的关系,以醉仙楼的名义将丝袜作为礼品赠送给天都顶级世家的女眷,天仙阁的名声也不会如此迅速地打开。
“嘿嘿嘿……”
一旁的石拳听到这里,脸上露出几分的傻笑,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郝楪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催促道。
“石蛮子,别傻笑了,赶紧去把你这一身味儿洗掉,臭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