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柯国龙死死盯着路法身后那个戴着侦探帽的身影,手中的检测报告“哗啦”一声掉在地上。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
“你……你……”柯国龙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端木……谷尚?”
侦探帽被缓缓抬起。
露出一张清癯而坚毅的脸。四十多岁年纪,眼角有细密的皱纹,但那双眼睛却清澈锐利,像能看穿一切迷雾。米黄色风衣的下摆有些磨损,但洗得很干净。
正是端木谷尚——端木燕的父亲,那个在所有人认知里,早在几年前调查丧暴病毒时就被冷血用炸弹“炸死”的私家侦探。
“老柯,好久不见。”
端木谷尚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他走上前,在柯国龙面前站定,伸出手。
柯国龙没有去握那只手。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背脊重重撞在身后的仪器架上,发出“哐当”一声响。他瞪着端木谷尚,眼睛通红,声音里混着震惊、愤怒、还有被欺骗的痛楚:
“你……你没死?!”
马青山和马阔海也懵了。
他们当然知道端木谷尚——父亲马天的发小,端木燕的父亲。小时候见过几次,印象里是个总是穿着风衣、说话温和的叔叔。但后来听说他调查丧暴病毒时出了意外,被炸死了……
可现在,这个人活生生站在这里。
“这到底……怎么回事?”马青山的声音干涩。
端木谷尚收回手,没有介意柯国龙的失态。他转头看向路法,后者微微点头,示意他自己解释。
“几年前,我追查丧暴病毒的源头,查到了李笑愁头上。”端木谷尚的声音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那时候我就知道,我被盯上了。冷血比克不止一次在我调查现场附近出现,那种被毒蛇窥伺的感觉……错不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实验室里每个人震惊的脸:
“我知道自己随时可能‘被意外’。但调查不能停——老柯,你应该明白,那种病毒如果扩散,后果不堪设想。”
柯国龙死死咬着牙,没说话。
“所以,我做了个决定。”端木谷尚继续说,“假死。”
“假死?”马阔海脱口而出。
“对。”端木谷尚点头,“我在幸福市接了个私家侦探的案子,过程中认识了路法将军。我们一见如故,他听说了我的处境后,主动提出帮忙。”
他看向路法,眼中带着感激:
“路法将军用阿瑞斯的技术,制造了一场‘完美’的爆炸现场。冷血埋的炸弹是真的,但我提前撤离了。现场留下的‘尸体’,是经过处理的生化仿生体,足以骗过所有人的眼睛。”
柯国龙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地问:“那……那你这些年,在哪儿?”
“以太村。”端木谷尚回答得很干脆,“路法将军安排的。我在那里隐姓埋名,一边继续暗中调查病毒,一边……等时机。”
他看向马青山兄弟,眼神复杂:
“我也在关注你们。青山,阔海,还有……小燕。”
话音未落——
实验室的门“唰”地滑开。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阔海哥,柯叔叔说你在——”马灵灵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站在门口,眼睛瞪得老大,手中的能量检测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的目光死死盯在端木谷尚脸上,嘴唇微微颤抖,像是见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
“师……师傅?”
这两个字,轻得像耳语。
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实验室里。
端木谷尚转过身,看到马灵灵,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笑意。他点了点头:“灵灵,是我。”
“您……您就是端木叔叔?”马灵灵的声音在颤抖,那是混合着震惊、恍然、还有莫名喜悦的颤抖,“在以太村教我怎么控制情绪、怎么压制病毒的……就是您?”
“是我。”端木谷尚轻声说,“路法将军让我帮忙,说有个女孩需要引导。我没想到……是老马的女儿。”
他顿了顿,笑容里多了些欣慰:“你做得很好,灵灵。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马灵灵的眼眶瞬间红了。她想说什么,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在以太村那些日子,这位“师傅”耐心地教她冥想,教她控制情绪,在她快要崩溃时用平静的声音引导她……她一直很感激,却从未想过,这个人竟然是端木燕的父亲。
而就在这时——
“砰!”
一声闷响。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门口的另一道身影。
端木燕站在那里。
他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整个人僵硬得像一尊雕塑。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睛死死盯着端木谷尚,瞳孔缩成了针尖。
雅塔莱斯召唤器在他腰间微微震动,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感应到了主人剧烈波动的情绪。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
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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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秒。
三秒。
然后,端木燕开口了。
声音嘶哑,冰冷,像从冰窖里凿出来的:
“你……没死?”
端木谷尚转过身,面对儿子。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端木燕没给他机会。
“你既然都已经死了——”端木燕的声音陡然拔高,裹挟着压抑了多年的、火山般的情绪,“现在还要回来干嘛?!”
实验室里的空气仿佛被这句话点燃了。
马灵灵下意识想上前,却被马青山一把拉住。柯国龙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路法静静站在一旁,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端木谷尚怔怔地看着儿子,那张总是沉稳从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措。他像是突然变成了个犯了错的孩子,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小燕,我……”他艰难地开口。
“别叫我!”端木燕猛地打断他,眼眶通红,但死死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啊?!”
他一步步走上前,每一步都踏得很重,像是要把地面踩碎:
“当年你说去查案,说很快回来。然后呢?然后我就接到电话,说你被炸死了!尸体都找不全!我他妈……我他妈在你坟前站了一整夜!!”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实验室里回荡,带着血淋淋的痛楚。
端木谷尚的脸色白了白,嘴唇颤抖:“对不起,小燕,我……”
“对不起?!”端木燕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你知道我这几年怎么过的吗?!我学着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查案,一个人……扛起你留下的烂摊子!”
他死死盯着父亲的眼睛,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刀子:
“你不在的时候,我们也活得好好的。”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端木谷尚心上。他踉跄着后退半步,背脊撞在实验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里面有愤怒。
有委屈。
有被欺骗的痛苦。
但更多的,是一种倔强的、近乎骄傲的宣告——你看,没有你,我也长大了。我也变强了。我也……不需要你了。
端木谷尚张了张嘴,想解释,想说他假死是为了保护他,想说他这些年一直在暗中关注他,想说……
但他说不出口。
因为儿子的眼睛里,除了愤怒和痛苦,还有一种更深的东西——疏离。
那种“你已经是陌生人”的疏离。
“小燕,”端木谷尚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我知道你恨我。但假死是当时唯一的选择。李笑愁和冷血盯着我,如果我继续活着调查,他们一定会对你下手。我……”
“所以你就骗我?”端木燕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骗我说你死了,骗我在你坟前哭,骗我……以为我真的没爸了?”
他摇着头,一步步后退:
“你知道吗,我甚至想过,如果当年死的是我就好了。那样你就不用冒险,不用……”
他没说下去。
但所有人都听懂了。
那种深埋心底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自责——是不是我拖累了你?是不是因为要保护我,你才不得不去追查那些危险的东西?
端木谷尚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了,疼得他喘不过气。他想上前,想抱住儿子,想像小时候那样揉他的头发,说“傻孩子,不关你的事”……
但他动不了。
因为端木燕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灵灵,”端木燕忽然转头,看向马灵灵,声音平静得可怕,“你早就知道,对吗?”
马灵灵浑身一颤,连忙摇头:“不,我不知道!在以太村的时候,师傅……端木叔叔从来没告诉过我他的身份!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那不重要了。”端木燕打断她。
他最后看了一眼端木谷尚。
那一眼很复杂。有恨,有怨,有委屈,有太多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然后,他转身。
头也不回地冲出实验室。
“小燕——!”端木谷尚终于反应过来,想追上去。
但路法伸手拦住了他。
“让他静一静。”路法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有些情绪,需要时间去消化。”
端木谷尚僵在原地,看着儿子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他缓缓蹲下身,双手抱住头,肩膀微微颤抖。
这个在调查最危险的病毒时都面不改色的男人,这个策划了完美假死骗过所有人的侦探,此刻在儿子决绝的背影前,溃不成军。
像个真正的、犯了错的孩子。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
只有仪器运转的低沉嗡鸣,和端木谷尚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马灵灵咬着嘴唇,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想追出去,但马青山拉住了她,轻轻摇了摇头。
柯国龙看着蹲在地上的老友,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马阔海和路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风暴,从来不止来自外部。
有时候最深的伤口,往往来自最亲的人。
而此刻,端木燕冲出路法基地,跨上那辆赤红色的侉子摩托,引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冲进深沉的夜色里。
风狠狠刮在脸上,很疼。
但他觉得,心里更疼。
父亲……没死。
那个他祭奠了无数次的坟墓,是空的。
那个他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活着。
这本该是好事。
可为什么……这么难受?
端木燕猛地一拧油门,摩托车在空荡的街道上划出一道赤红的残影,朝着城市最黑暗的深处冲去。
他需要发泄。
需要战斗。
需要……忘掉刚才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