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苑地下三层的绝密会议室里，空气冷得能凝结水珠。
不是温度低，而是零调出的那些档案，自带某种“认知寒意”。
投影屏悬浮在会议室中央，上面陈列着十七个绝密实验项目的简略信息。每个项目代号都透着不祥：【静默花园】【逆熵摇篮】【认知回廊】……
云知意的目光锁定在最后一个项目上。
【项目代号：织梦】
【批准委员：黑棋（副主席代理）】
【批准时间：黑棋失联前三个月】
【实验内容：在部分委员的直系血亲中，植入“文明交流员”人格模版。该模版包含：跨规则亲和性增强、对“非标准文明发展模式”的天然好奇、以及……对植入者原本身份的隐蔽疏离感。】
【实验目的：建立一支不受委员主观立场影响的、纯粹的“文明观察员”队伍，用于监测各实验场发展态势，并……（档案此处被加密）】
【状态：已终止（黑棋失联后自动冻结）】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墨辰坐在云知意左侧，手指在桌面上无声敲击，那是他思考复杂问题时的习惯动作。楚凌霄站在窗边，抱剑而立，脸色冷峻。陈长老坐在右侧，老脸上写满了“我就知道委员会没一个好东西”。
零的虚拟影像悬浮在投影屏旁，面无表情地补充：“我调取了织梦的完整履历。她是红棋委员的亲孙女，三千一百年前出生，两千八百年前接受‘文明交流员’模版植入，之后以‘游学者’身份在十七个不同规则世界生活过。直到三个月前，她主动申请来ty-0017号世界——也就是我们这里。”
“申请理由？”云知意问。
“档案记载：对‘科学解构玄学’现象产生强烈研究兴趣。”零顿了顿，“但我对比了她历次行程记录，发现一个规律——她总是出现在那些‘活跃度’即将超标、或被委员会标记为‘需重点关注’的实验场。”
楚凌霄突然开口：“她是监视者。”
“不止。”云知意盯着档案上那句被加密的实验目的，“如果只是监视，没必要植入‘对原本身份的隐蔽疏离感’。这种设计，更像是……制造‘内部叛徒’。”
她调出织梦来格物苑后的所有行为记录：主动提供委员会违规档案、积极协助跨文明交流项目、甚至在红棋提案时私下传递会议情报……
“她在帮我们。”陈长老皱眉，“或者说，在对抗她祖父红棋。”
“因为人格模版让她天然亲近‘非标准文明’。”墨辰接话，“而我们，恰好是最‘非标准’的那个。”
云知意没有立刻回答。
她眼中掠过湛蓝的数据流，视界中快速构建着关系模型：黑棋批准织梦项目→三个月后失联→红棋成为保守派领袖→织梦被植入模版→三千年后主动靠近本世界……
“零，”她抬起头，“黑棋失联前的最后行踪，具体是什么？”
虚拟影像调出一段模糊的记录。
【穿梭记录：抵达成功。】
【后续记录：无。】
【备注：黑棋委员未按预定时间返回，通讯失联。委员会派出三支搜索队，均未发现踪迹。七日后，宣布“失联状态”。】
“他来了我们世界。”楚凌霄的声音低沉，“然后就消失了。”
“和上古人皇同一年失踪。”云知意补充道。
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
窗外的天色渐亮，晨光透过防护结界，在地板上投下淡金色的光斑。
云知意忽然站起身。
“织梦现在在哪？”
跨文明交流中心的顶层观星台，是格物苑视野最好的地方。
织梦坐在观星台的边缘，双腿悬空，脚下是万丈高空和绵延的云海。她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正低头记录着什么，淡金色的长发在晨风中轻轻飘动。
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回：“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云知意走到她身边坐下。
“零的查询权限提升记录，我有监控。”织梦笑了笑，合上笔记本，“看到‘织梦’项目档案了？”
“看到了。”
“感想如何？”
云知意沉默了三息：“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被植入人格模版的？”
织梦的笑容淡了些。
“五百年前。”她望向远方的云海，“在一个魔法世界，我遇到了一位‘记忆医师’——他能看到灵魂最深处的缝合痕迹。他告诉我，我的部分人格‘像移植的器官，虽然活得好好的，但永远和身体的其他部分格格不入’。”
她顿了顿：“然后我开始调查。花了三百年，一点点拼凑真相：我的祖父红棋，为了在委员会内部安插绝对忠诚的监视者，同意让我接受黑棋的实验。而黑棋……他在模版里加了点‘私货’。”
“什么私货？”
“对‘绝对秩序’的本能反感。”织梦转过头，看着云知意，“黑棋植入的模版，不是让我盲目服从委员会，而是让我成为……‘秩序的漏洞’。我会天然被那些打破规则、挑战常规的文明吸引，会忍不住帮助它们，甚至背叛委员会的命令。”
她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苦涩：“很讽刺吧？我祖父想制造完美的监视工具，黑棋却把它改造成了反叛的种子。”
云知意没有立刻回应。
她看着织梦，眼中数据流无声闪过——不是分析，而是理解。
“所以你带来违规档案，帮我们对抗红棋的提案。”她说，“不是因为我们特殊，而是因为……这是你人格模版的‘本能’。”
“一部分是本能。”织梦承认，“但另一部分……”
她打开笔记本，翻到某一页，递给云知意。
页面上是一幅手绘的星图，旁边密密麻麻记录着观测数据。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星图中央用红笔圈出的一行小字：
【ty-0017号世界，疑似“规尺”实验的‘修复补丁’。观测建议：重点观察，适度协助。】
“这是黑棋失踪前三个月，发布的最后一份‘委员观察建议’。”织梦轻声说，“他没有直接命令，只是建议。但这份建议……被委员会高层刻意忽视了。直到我整理档案时发现它。”
云知意盯着那行字：“修复补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