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意选择了天工峰。
戒律堂执事的脸黑得像锅底，但没敢阻拦——墨辰峰主虽然只是金丹初期，但出了名的护短难缠。
天工峰和灵植峰是两个世界。
这里没有药田灵植，只有堆积如山的金属废料、半成品傀儡残骸、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机油与灵石粉尘的混合气味。地面随处可见刻到一半的阵纹，墙上挂满了奇形怪状的工具。
墨辰的“洞府”像个大型车间。他本人正蹲在一个三米高的傀儡胸口，手里刻刀飞舞，修改着冷却回路的符文。灰袍上沾满五颜六色的灵液污渍，头发乱得像被雷劈过。
“来了？”他没回头，“自己找地方坐。等我把这个回路的效率再提三个点——妈的，传统散热符文阵列的冗余度高达40，简直是在犯罪。”
云知意没坐。她走到旁边的工作台，上面摊着一张飞剑设计图——正是她改装方案的放大版，旁边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和算式。
她看了几眼，挑眉：“你算错了两个参数。”
刻刀声停了。
墨辰从傀儡上一跃而下，冲到工作台前：“哪里错了？”
“第二十七条灵路的最佳截面积不是03方寸，是028。”云知意指着图纸，“你的计算假设灵力是理想流体，但实际灵力有粘滞性。03方寸时，流速超过每息五十丈就会产生湍流，能量损耗暴增。”
她拿起炭笔，在旁边空白石板上快速推演：“看，雷诺数在这里超过临界值。028方寸时，湍流发生点推迟到每息七十丈——这才是最优解。”
墨辰死死盯着那些算式，呼吸急促：“这……这是什么算法？我从未见过……”
“纳维尔-斯托克斯方程简化版。”云知意放下炭笔，“不过现在不重要。我来，是想谈合作。”
“合作？”
“我需要设备、材料、人手。”云知意环视车间，“你需要新的研究方向，以及——证明天工峰不是‘奇技淫巧’之地的机会。”
墨辰笑了，笑容里带着技术狂人独有的狂热：“说下去。”
“第一步，我要造一个‘标准灵根发生器’。”
笑容僵住。
“……什么？”
“现在修仙界对灵根的描述太模糊。”云知意走到另一块石板前，开始画设计图，“‘上品火灵根’——到底多‘上品’？和别人的‘上品’差多少？没有量化标准，所有功法、丹药的适配性研究都建立在流沙上。”
她画出核心结构：“我要造一个法器，能稳定输出特定强度、属性、频率的灵力信号。以此为标准，定义灵根的计量单位。从此以后，一个弟子的灵根不是‘中品金’，而是‘金属性强度45单位，主波动频率3赫兹，变异系数012’。”
墨辰的呼吸停了。
他听懂了。这不是改进某个法器，这是在重新定义修仙界的基础度量衡！
“你疯了……”他喃喃，“丹鼎峰会撕了你，传功堂会烧了你，连宗主都可能……”
“所以需要天工峰的技术和名义。”云知意看着他，“你造法器，我定标准。成功了，天工峰就是未来所有修仙计量标准的起源地。失败了，你可以说被我蒙蔽。”
墨辰沉默了很久。
车间里只有灵火炉燃烧的嗡嗡声。
“……材料清单。”他最终开口。
云知意递过早已准备好的玉简：“核心需要三品‘灵源晶’，稳压符文用天星砂，频率调制部分需要共振玉……这些天工峰应该有库存。”
“有是有。”墨辰苦笑，“但你要的量，是我五年的配额。如果失败了……”
“不会失败。”云知意打断他，“我已经完成了所有理论计算和模拟。现在只差制作和实测。”
她又加了一句：“而且，如果你帮我，我可以把‘计算流体力学’的全部公式给你，外加‘有限元分析法’——那是模拟复杂结构应力分布的最佳工具。”
墨辰的眼睛亮了。
对于一个技术狂人来说，未知的知识比任何灵石都诱人。
“……成交。”
接下来的十天，天工峰核心炼器室被彻底封锁。
墨辰亲自操刀，云知意指挥，三个亲传弟子打下手。他们一开始对这个杂役出身的少女充满怀疑，但很快就被她随口报出的、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的参数震住了。
“火候维持三千二百五十度，误差不超过五度。”
“第108号符文的角度再调03度——不是大约，是精确03。”
“灵源晶切割面必须绝对平行，不平度超过万分之一就会导致频率漂移……”
第十天深夜，法器成型。
那是一座七层微塔，底座是灵源晶，中层是密集符文阵盘，顶层九个可调输出端口。通体由半透明的“测灵石”包裹，能实时显示内部灵力流动。
“最后一步，校准。”云知意拿出十块标准属性灵石——从陈长老那里借的，整个灵植峰就这一套。
她将灵石逐一放入校准槽。法器发出轻微嗡鸣，表面浮现光纹。
【校准开始：火属性，基准强度100单位，频率1赫兹……】
【实际输出：9994单位，频率0997赫兹。，在允许范围内。】
【校准通过。】
一个个属性校准过去。金、木、水、火、土、风、雷、冰、阳。
全部完成时，天亮了。
墨辰看着那个静静运转的法器，眼中血丝密布，但兴奋得像个孩子：“所以……这就是‘标准灵根’？”
“标准灵根‘模拟器’。”云知意纠正，“它能模拟从1到1000单位、任何属性、任何频率的灵根输出。现在，修仙界有了第一把客观的尺子。”
她顿了顿：“现在，该实测了。”
实测消息悄悄传开。天工峰二十多名弟子被叫来测试。
第一个弟子，自认“中品火灵根”。结果出来：火属性强度287单位，但混杂着132单位的土属性和65单位的金属性。频谱图显示，他有一个隐藏的次峰值在71赫兹——那是他从未察觉的变异属性。
“怪不得我修炼‘纯火诀’总觉得哪里不对……”那弟子喃喃。
第二个弟子，“弱水灵根”。实测显示：水属性强度其实很高，但波动极其不稳定，像紊乱的波浪。云知意看了一眼就判断：“你不是弱，是‘潮汐体质’，灵力随月相波动。满月时你是天才，新月时你是废柴——传功堂给你测的时候，可能正好是新月。”
弟子目瞪口呆。
第三个，第四个……
每一个人的测试结果，都颠覆了自我认知。
恐慌开始蔓延。但更多的是……希望。
“如果早知道我的金属性峰值在56赫兹，我就不会去练那个3赫兹的‘基础金诀’了……”
“这个隐藏的水属性……难怪我每次靠近寒潭都觉得特别舒服！”
“云师妹！这个‘单位’……能用来调整功法吗？”
云知意等的就是这个问题。
“能。”她走到石板前，画出一个简单公式，“功法本质是灵力运转的路径和节奏。知道了精确的灵根参数，就可以反推出最适合你的功法参数。这叫——个性化定制。”
她看向墨辰：“下一步，开发一套算法，根据灵根频谱图，自动生成适配的基础功法模板。”
墨辰深吸一口气：“这需要庞大的算力……”
“用阵法实现。”云知意已经在画草图，“多层嵌套的‘计算矩阵’，原理类似……嗯，一种能自动计算的工具。”
就在这时——
炼器室的门被粗暴敲响。
一个弟子慌张跑进：“峰主！丹鼎峰刘长老带着人来了！说要讨个说法！”
墨辰脸色一沉。
云知意却平静地收起数据：“该来的总会来。”
她走出炼器室。天工峰大殿前，以刘长老为首的十几名丹鼎峰弟子堵在那里，个个面色不善。刘长老本人筑基后期，专精丹药，以守旧和暴躁着称。
“墨辰峰主！”刘长老先发制人，“你天工峰何时成了藏污纳垢之地？纵容杂役妖女，用邪器蛊惑弟子，动摇道基！”
墨辰皱眉：“刘长老，有话好好说……”
“说什么？”刘长老冷笑，举起手中玉瓶，“我丹鼎峰弟子用了你们那个‘标准灵根’测试后，擅自调整功法，结果灵力逆行，差点爆体！这瓶‘镇脉丹’就是证据！”
云知意走上前：“那个弟子叫什么？测试数据给我看看。”
“你还敢要数据？”刘长老怒目而视，“你的邪器根本不准！灵根乃天赐，岂是冷冰冰的数字能衡量？你这是亵渎天道！”
“准不准，测了就知道。”云知意看向他身后的丹鼎峰弟子，“你们谁愿意当场测试？如果我测出的结果，和你们修炼中实际感受到的灵力适配性不符，我当场自废修为。”
全场死寂。
终于，一个年轻弟子站出来：“我……我测。”
测试很快。结果显示：火属性强度415单位，但有一个强烈的、频率82赫兹的“阴火”变异。
“你修炼的是‘阳火诀’吧？”云知意问。
弟子点头。
“每次运转到第三周天，丹田右侧是不是隐隐作痛？服用火属性丹药后，药效总比预期弱两成？”
弟子瞪大眼：“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阳火诀频率是6赫兹，你的阴火变异是82赫兹，不匹配。”云知意看向刘长老，“他需要的不是‘镇脉丹’压制症状，是换功法，或者用丹药暂时抑制阳火，让阴火主导。”
刘长老脸色铁青，说不出话——症状全对。
“刘长老。”云知意步步紧逼，“丹鼎峰炼丹，讲究对症下药。如果连患者的灵根属性都测不准，谈何‘对症’？还是说，你们宁愿用模糊的经验开方，也不愿用精确的数据？”
这句话戳中了丹鼎峰最大的软肋。
丹药效果因人而异，一直是难题。如果灵根能量化……
“够了！”刘长老甩袖，“歪理邪说！此事我会禀报宗主！你们好自为之！”
他带人匆匆离去，背影狼狈。
天工峰弟子们松口气。但云知意知道，这还没完。
果然，当天下午，宗主谕令传到：
【天衍宗年度大比，提前至一月后。各峰皆需参与。灵植峰记名弟子云知意，若能在团队战中率队进入前三，宗门将正式认可其‘格物道’，并拨资源独立设院。】
谕令后还有一行小字，宗主亲笔：
【若败，则此法永禁，尔需自囚思过崖，终生不得出。】
墨辰看完，苦笑：“前三？年度大比有内门精锐、各峰真传，甚至可能有筑基期核心弟子！”
云知意收好谕令。
“那就进前三。”她转身走向炼器室，“现在，该为团队战开发点‘新装备’了。”
她没说的是——就在刚才接过谕令的瞬间，怀中那块阵法残片，发烫得更明显了。
像在兴奋。
又像在……预警。
窗外，夕阳如血。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而云知意不知道的是，在她专注于设计新装备时，天衍宗护山大阵的某个监测节点，记录下了一组异常数据：
【未时三刻，天工峰区域，灵力波动出现短暂‘标准化震荡’，持续时间03息，震荡频率……与上古‘量天尺’法器记录数据，相似度87。】
数据被自动归档，密级：甲等。
归档路径：宗主密室，第七档案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