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变得刺耳而冰冷，完全是电子合成音，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哔——哔——哔——”刺耳的警报声撕裂空气，主控制台超过半数的屏幕瞬间被强制切换，刺目的红光笼罩了整个空间。
屏幕中央，一行猩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的坐标数字，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猛地弹出，死死缠绕住了东方欲晓的视线，更缠住了他的心脏——【北纬39°54′26″】！
京都中心广场！
五年了，整整五年！
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万人空巷，欢呼声震耳欲聋。
他，东方欲晓，作为最年轻的“龙盾”勋章获得者，正是在那里，从老首长颤抖却有力的手中，接过了那枚象征无上荣耀的勋章。
老首长拍着他的肩膀，浑浊的眼眸里满是期许：
“欲晓，国家的未来，看你们的了……”那一刻的荣光，那一刻的使命感，此刻化为最尖锐的讽刺和最冰冷的毒刺，狠狠扎进他的心底。
而现在，这个承载着无数记忆与象征意义的坐标，正被五枚虚拟的、却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导弹图标死死锁定！
鲜红的倒计时数字在屏幕一角疯狂跳动：
【00:05:00】！
“不……”东方欲晓喉咙发紧，几乎要呕出血来。但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伴随着钱助理（或者说控制了她的那个东西）启动“海神之怒”，那一排排浸泡在淡绿色营养液中的培养舱，仿佛接收到了某种无形的号令。
舱体内，那些顶着全球各地政要、权贵、甚至包括已故重要人物面孔的克隆体，在同一瞬间，齐刷刷地睁开了眼睛！
没有初生婴儿的懵懂，没有沉睡方醒的迷茫。
那一双双眼睛里，只有空洞、麻木，以及一种程序设定好的、令人脊背发凉的冰冷杀意。
“咚！咚！咚！咚！”它们开始用头，用手肘，用膝盖，同步地、机械地、不知疼痛地撞击着高强度玻璃舱壁。
沉闷而规律的撞击声汇成一片，如同蛮荒时代的战鼓，敲打在每个人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淡绿色的营养液随着剧烈的晃动泼洒出来，流淌在冰冷金属地板上，散发出一种类似福尔马林混合着腐烂甜腥的怪异气味，像极了停尸房地面残留的尸水。 “咔嚓！”其中一个培养舱的玻璃率先承受不住持续的猛击，猛地爆裂开来！
液体裹着玻璃渣滓喷涌而出。第一个爬出来的，是顶着国际知名金融大鳄莎布契面孔的克隆体。
它湿漉漉的身体赤裸着，喉咙里发出摩擦金属般的电子合成嘶吼：
“清……洗……开……始……”
真正的莫里斯将军，这位以铁腕着称的老兵，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抬起了手中的脉冲手枪，瞄准了那个正在爬出舱体的“莎布契”。
“我劝你，最好不要动。”钱助理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她将声波频率骤然调高了八度，那声音仿佛化作了无形的实体钢针，狠狠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深处，几个意志稍弱的文职研究员当场惨叫一声，捂着耳朵跪倒在地，指缝间渗出鲜血。
与此同时，她那只完全机械化的右手，食指微微一动，悬停在了控制台一个突兀升起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纯黑色按钮上方。那按钮仿佛一个微缩的黑洞，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你们可以试试，是莫里斯将军你的子弹快，”
她的电子眼红光流转，扫过全场：
“还是我的指尖按下去快。”
她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残酷的玩味，补充了足以让所有人绝望的信息：
“猜猜看，此时此刻，在南海湾潜航待命的三艘‘深渊’级战略核潜艇，它们的发射井盖是否已经开启？目标又是否……已经重新装订？”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在每一个人头顶。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克隆体撞击舱壁的咚咚声，和那催命的倒计时滴答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东方欲晓的目光，却死死锁定了钱助理那只有些不自然的左手——那只还保留着部分人类皮肤组织的手臂。
他敏锐地注意到，在她说完那段威胁的话语后，那只手的无名指，正在以极其微小的幅度，高速地、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这个发现，像电流瞬间窜过东方欲晓的四肢百骸！
钱风荷！
这是钱风荷本人紧张到极致时，才会有的、连她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小动作！
当年在边境线执行“暗影行动”，他们小队被围困在雷区三天三夜，弹尽粮绝时，她就是一边冷静地报告着坐标，一边这样无意识地抽搐着无名指！
这个机械容器里……这个被未知程序控制的躯壳中……竟然还残存着真正钱助理的意识碎片！
她还在挣扎！
她还没有被完全吞噬！
这个认知带来的并非喜悦，而是彻骨的冰寒。
这意味着，她正在清醒地目睹着自己成为毁灭的帮凶，承受着无法想象的精神酷刑！
“钱风荷！！”东方欲晓再也抑制不住，猛地向前扑出一步，声音因极致的情绪而嘶哑变形，仿佛困兽的悲鸣：
“钱风荷！醒过来！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在被控制！ fight it! 反抗它！！”他的吼声在空旷的掩体内回荡，似乎真的穿透了机械外壳。
钱助理……不，钱风荷那半张人类面孔上的狰狞和痛苦骤然加剧，机械眼中流转的血色光芒也出现了瞬间的紊乱和闪烁。
更令人心碎的是，那冰冷的机械眼眶边缘，竟然硬生生挤出了两行混合着机油和生物泪液的浑浊液体，顺着金属与皮肤的结合处滑落。
她的声音开始变得极不稳定，在刺耳的电子音和属于钱风荷本人的、带着颤抖的本音之间快速切换：
“东……方……国际……特遣队……警告……无效……”
“记得……记得刑侦局……地下三号安全屋……那台……老掉牙的咖啡机吗？”
她的本音在某一刻占据了上风，带着一种近乎怀念的哭腔：
“你每次……每次半夜来蹭咖啡……都……都背着我……偷加三块方糖……甜不死你……”
这句话，像一柄蓄谋已久的重锤，狠狠砸在了东方欲晓的胸口。
在南海市的图书馆的地下室里，也就是他们“龙渊”小组最初起步的地方，充满了汗味、机油味和廉价咖啡的苦涩香气。
那段并肩作战的岁月，是他心底最柔软、也最不敢触碰的角落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