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的灯光昏暗,窗外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他知道,真正的狩猎,或许从现在起,才刚刚开始。
而他自己,也从猎人,变成了别人枪口下的猎物之一。
他将档案锁进抽屉,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起身离开。
公安局大楼已经空了大半,走廊里回荡着他孤零零的脚步声。
走出大楼,夜晚的凉风让他精神一振。
他走向那辆警用摩托,刚戴上头盔,手机就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着“刘芥蓝”三个字。
东方欲晓犹豫了一下,没有接听。
自从与张敬轩离婚后,他与刘芥蓝的关系也变得复杂起来。
尽管离婚的原因是张敬轩指控他婚内出轨刘芥蓝,但真相远比这复杂。
正当他思考是否要回电时,另一部手机响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东方主席,我呀,李先奎。你在南海市吧?来,我们几个同学在华天大酒店碧海云天宴会厅,记得带你的老婆或者女朋友来!”
东方欲晓立刻听出了这是他大学班长李先奎的声音,一个总是热情过头的爽快人。
“来来,好的你发一个定位,我马上来。”
东方欲晓挂断电话,稍作思考,拨通了刘芥蓝的号码:
“半小时后,华天大酒店门口见。”
南海市的夜晚华灯初上,华天大酒店三楼“碧海云天”宴会厅内,水晶吊灯将金色光线洒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映照出来来往往的身影。
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水和食物的气息,却掩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感。
东方欲晓站在落地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
他身着合体的警服便装,肩章上的警徽在灯光下微微反光,映照出他棱角分明的脸庞。
十年从警生涯在他眉宇间刻下了沉稳的痕迹,但今晚,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却藏着一丝少有的不安。
“放轻松点,就是普通同学聚会。”
东方欲晓低声对身边的刘芥蓝说,声音控制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
刘芥蓝一袭宝蓝色长裙,优雅得体,但东方欲晓能感觉到她手臂的僵硬。
她扯出一个微笑,眼底却毫无笑意:
“你确定带我来合适吗?万一她真的来了”
“她已经不是我的妻子了,这你是知道的。”
东方欲晓抿了一口酒,目光扫过入口处。
就在七天前,张敬轩——他结婚五年的妻子,正式向他提出离婚,理由是他婚内出轨,指控对象正是刘芥蓝。
离婚协议书上墨迹未干,此刻却要假装一切正常,东方欲晓感到一阵讽刺。
宴会厅门口忽然一阵骚动,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入口。
罗隐书携着一位高挑美丽的女性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略显拘谨的中年男子。
“哟,咱们的大企业家来了!”有人高声调侃道。
罗隐书满面春风地抱拳回应,一身量身定制的高级西装勾勒出他略微发福的身材。
令人惊讶的是,他身后跟着的竟是张敬轩——东方欲晓刚刚离婚的妻子。
东方欲晓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酒杯,指节发白。
刘芥蓝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示意他冷静。
“各位老同学,好久不见啊!”罗隐书声音洪亮,仿佛整个宴会厅都是他的主场:
“介绍一下,这位是张敬轩,南海市新星科技的董事长,我的合作伙伴。”
张敬轩谦逊地向大家点头致意,但在与东方欲晓目光相遇的瞬间,她迅速移开了视线。
东方欲晓敏锐地注意到,她站在罗隐书身后半步的位置,那是一种既亲密又保持距离的姿态。
“这位是我内人,汪芷凝。”罗隐书轻轻揽过身边女性的腰,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炫耀。
宴会厅里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声。
汪芷凝——京官汪领导的千金,这个身份在座的无一不知。
但鲜为人知的是,他们五年前就已经离婚,如今只是维持表面夫妻关系。
东方欲晓眯起眼睛,注意到汪芷凝脸上礼貌而疏离的微笑,那笑容并未抵达眼底。
她与罗隐书之间保持着一丝微妙的距离,不像夫妻,更像商业伙伴。
“隐书,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娶了这么漂亮的夫人,现在才带出来见人?”
一个戴眼镜的男同学起哄道。
罗隐书哈哈大笑,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怪我怪我!今天这顿我请客,就当赔罪了!”
东方欲晓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一幕。
罗隐书一向擅长这种场合,总能迅速成为焦点。
大学时代就是如此,他总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表现,什么时候该低调。
更不用说,他们曾经是室友,也是情敌——都曾追求过张敬轩。
他记得在大学读书时的日日夜夜。
校庆采访的喧嚣仿佛还在耳边回荡,罗隐书站在人群中央,享受着那些混合着羡慕与嫉妒的目光,如同置身于温暖的聚光灯下。
他正对着校报记者,侃侃而谈,精心准备的说辞如同美妙的音符,流畅而动人。
“……音乐,是一种跨越语言和文化的艺术形式,它能够触动人们内心最深处的情感。”
他微笑着,眼神不经意地瞟向不远处静静伫立的张敬轩,她清澈的眼眸正望着他,这让他心头一热,语气愈发显得深情:
“一首好的歌曲,就像是一束光,能够照亮我们前行的道路;又像是一阵风,能够吹散我们心头的阴霾……”
周围的同学们发出阵阵低低的赞叹,几个女生甚至激动地捂住了嘴。
罗隐书很满意这种效果,他正要继续背诵下一段由东方既白精心为他准备的“肺腑之言”,忽然,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张敬轩脸上细微的变化——
她的视线越过了他的肩膀,落在了他身后某处,带着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了浅浅的、发自内心的笑意。
罗隐书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他感到一道阴影从后方笼罩下来,带着一种无形却无法忽视的压力。
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能这样轻易夺走张敬轩注意力的人,只有一个。
“怎么不继续了?”一个温和而清朗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罗大才子,不要紧张,我来这儿,是专门为你鼓劲的。”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学生会主席东方既白缓步走来,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目光先是落在张敬轩脸上,短暂交汇后,才转向僵硬的罗隐书,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了然。
校报记者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立刻调转话筒:
“东方主席!您对罗同学的音乐才华有什么评价吗?”
东方既白从容地摆摆手,姿态优雅:
“隐书是我们学校的骄傲,他的感受就是最真实的。你们还是多采访一下我们的校园天才歌手吧,他的体会,比我这个旁观者深刻得多。”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罗隐书,又巧妙地将焦点推了回去,只有罗隐书自己能品出那话语底下淡淡的嘲讽——毕竟,这些“深刻”的体会,正是出自东方既白之手。
罗隐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强迫自己回到“表演”状态。
他重新面对镜头,脸上再次挂上无可挑剔的笑容,接着之前的话头,将那些华丽而空洞的辞藻一一吐出:
“……每当音乐响起的瞬间,我仿佛忘记了一切,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这首歌……我尽情地释放着自己的情感……当演唱结束,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时,我知道,我做到了!”
掌声再次响起,热烈而真诚。
罗隐书在掌声中微微鞠躬,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定在那并肩站立的东方既白和张敬轩身上。
他看到东方既白微微侧头,对张敬轩低语了一句什么,张敬轩轻轻点头,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
那一刻,罗隐书心中刚刚升起的、因表演成功带来的虚荣和满足,瞬间被一种刺痛取代。
他赢了场面,却似乎在某些更重要的地方,一败涂地。
晚风拂过湖面,带来湿润的水汽和夏末草木的清香。
路灯昏黄的光晕在卵石小径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敬轩,”罗隐书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身边的女孩,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你看,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是天生一对。今天的采访,你也看到了,我是最耀眼的那一个。我一定能给你最好的,也一定能最终赢得你的心。”
张敬轩抬起头,月光洒在她清丽的脸庞上,她的眼神有些迷离,似乎在罗隐书光彩夺目的自信和另一个人沉静如水的守护之间摇摆。
最终,她轻轻“嗯”了一声,这细微的回应,却被罗隐书当作了完全的认可和承诺。
他欣喜若狂,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
她的手微凉,在他的掌心轻轻颤了一下,却没有挣脱。
而在不远处,一栋宿舍楼的阴影里,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