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欲晓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在空旷的观察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窗外,南海市的夜幕正在降临,霓虹灯次第亮起,将这个滨海城市点缀得流光溢彩。
但这一切都与东方欲晓无关,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单向玻璃后的那个身影上。
他已经连着审了那红衣人三天,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审讯室里的空气浑浊不堪,混合着汗水、咖啡和某种难以名状的焦虑气息。
东方欲晓的白衬衫领口已经泛黄,下巴上的胡茬冒了出来,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
头儿,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手下的陈科递过来一杯浓茶,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了,这红衣人邪门得很,常规审讯手段对他根本没用。而且陈科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东方欲晓猛灌一口茶,苦涩的味道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而且他好像很享受这个过程。陈科压低声音,每次我们无计可施的时候,他都会对着监控摄像头咧嘴笑,那表情让人脊背发凉。
东方欲晓透过单向玻璃盯着审讯室里那个穿着刺眼红衣的男人。
那人约莫三十出头,长相普通,属于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类型。
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时不时闪过一抹狡黠的光,仿佛在玩一场乐在其中的游戏。
妈的。东方欲晓低声骂了一句,掏出手机翻通讯录。
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最终停留在一个备注为犯罪心理学小天才的联系人上。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带着睡意的女声:东方学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居然会主动找我。
静怡,帮我个忙。东方欲晓直接切入正题,我这有个硬茬子,常规手段搞不定。
姚静怡,东方欲晓大学时的学妹,现在是犯罪心理学系的讲师。
虽然年纪轻轻,但在犯罪心理分析领域已经小有名气。
她最擅长的是从嫌疑人的微表情和肢体语言中捕捉蛛丝马迹,往往能发现被忽视的关键线索。
行啊,把资料发我看看。姚静怡爽快地答应了,不过学长,你这半夜三更的打电话,是不是得请顿饭啊?
别说一顿,十顿都行。东方欲晓长舒一口气,资料马上发你,这人很特别。
接到任务后,姚静怡没急着去见红衣人,而是先调取了他所有的审讯录像。
她抱着一桶爆米花,在自家客厅的投影仪前看了一整天录像。
画面中的红衣人总是保持着一种诡异的从容,即便是在被连续审讯十几个小时后,依然腰板笔直,嘴角带笑。
有意思。姚静怡喃喃自语,按下暂停键,将画面放大。
她注意到一个细节:每次审讯人员提到或时,红衣人的右手小指都会轻微抽搐一下,虽然这个动作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捕捉到了。
第二天,姚静怡又跑去红衣人被捣毁的犯罪窝点转了好几圈。
第三天,那是一个位于老城区的出租屋,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和一个行李箱外几乎空无一物。
第四天,姚静怡注意到,墙壁上有些许粘贴的痕迹,似乎曾经挂过什么东西;床头柜的抽屉里有一本被撕得只剩封面的书,书名叫《迷失的童年》。
晚上回家后,姚静怡翻出一堆犯罪心理学专着,看到凌晨三点。
台灯的光晕洒在书页上,映照着她专注的侧脸。
她从内部网络上查到一些资料,发现最近有不少人在国外受训后,被某些机构派回国内从事非法活动。
这条线索让她若有所思。
第五天上午,姚静怡终于来到了关押红衣人的监狱。
她特意穿了件淡蓝色的连衣裙,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看起来不像警察,倒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审讯室里的空气依然浑浊,但姚静怡似乎浑然不觉。
她轻轻拉开椅子坐下,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推到红衣人面前。
你好啊。姚静怡声音轻快,我该怎么称呼你呢?看长相应该叫你老弟,看说话的样子又该叫你老兄。
红衣人抬起头,眯着眼打量了她一下。他的目光在姚静怡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想些什么,然后又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不管你开不开口,这个案子我都审定了。姚静怡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就当做是做个心理课题,第一轮练习。
红衣人依旧低着头,但姚静怡注意到他的肩膀微微绷紧了。
姚静怡不慌不忙,开始讲述一个故事:我来模拟一下你的生活环境吧。你从小生活在一个闭塞的山区,家门口有两棵大树,树中间有块光溜溜的石板。
红衣人的手指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你家在半山腰上,喊一嗓子整个山谷都听得见。父母经常不在身边,只有爷爷带着你。
你最快乐的时候就是过年那几天,常常爬上高高的树梢眺望,看看爸爸妈妈是不是背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不是这样的!红衣人突然开口,声音嘶哑,我爸妈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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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静怡像是没听见他的反驳,继续讲故事:然而快乐是短暂的,爸爸妈妈很快又要走了,只剩下你和爷爷。
有一天,孩子实在太想爸爸妈妈了,于是半夜爬起来就跑。
他跑到了县城,跑到了省城,跑到肚子饿得咕咕叫
美女警官,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红衣人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姚静怡不理他,继续发神经似的说道:不知道跑了多少小时,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不知道翻过了多少山坳,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红衣人突然插话:尹倩倩和王秘书是我毒死的。说完这话,他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急忙补了一句:不是我说的,是他们说的。然后再次陷入沉默。
姚静怡接着讲故事: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在深山老林这样跑,稀里糊涂睡着也是可以想象的。
就这样睡着了。突然一声老虎的咆哮,小孩吓醒了,猛地爬起来朝声音的右边跑了几步,的一声就滚落到了山脚下。
第二天早上,一大片浓雾像一条纱巾,把昨天的一切都抹去了。小孩被慈安寺的静安师傅发现,抱上山了。经过一个月的治疗,小孩康复了。
红衣人依然不为所动,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静安师傅问他是谁,他说不知道;问他爸妈是谁,也不知道;连抚养他的爷爷是谁,也不记得了。原来小孩得了失忆症。
红衣人冷笑一声,不再言语,那副不屑的神情仿佛在嘲笑姚静怡的无聊。
在慈安寺待了三年后,被一个来旅游的外国人收养了。办完手续,踏上了一条异国他乡之路。
在国经过洗脑、读书,长大成人后,成了国际邪教组织成员,又被派回了南海市。
红衣人依然不为所动,只是眼睛斜视了一下,露出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姚静怡见他不说话,就把以上的内容重复了一遍,两遍,三遍说到第三十八遍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下午七点钟。
这时满天的晚霞像一场大火,从海边越烧越旺,煞是好看。
夕阳的余晖透过审讯室的小窗,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姚静怡的嗓子已经有些沙哑,但她仍然坚持着正要开始第三十九遍的时候,红衣人终于崩溃了:美女警官,求你了,别讲了!我坦白,我全都交代!
听说红衣人终于开口,观察室里的东方欲晓、陈科长、老张他们都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东方欲晓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得不佩服学妹的耐心和心理战术,这种连篇累牍的讲述看似无聊,却真正攻破了红衣人的心理防线。
她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东方欲晓心里嘀咕,改天得好好问问。
透过防弹玻璃,他们看到红衣人开始交代:平剧团演戏的尹倩倩,是我毒死的;文体厅的王秘书,也是我毒死的。用的是人工智能苍蝇,脚上携带五毒散。
至于五毒散怎么从云南弄到南海的,是我命令手下去干的。
至于我的经历这么清楚可能是我偷渡过来的,你们这里没有我的信息。
就在这时,东方欲晓的手机响了。
他一看,是领导打来的,赶紧接起来:是的,今天正在审呢,还是学妹厉害,虽然花了一天一夜,但总算招了。哦,好的,一定庆祝。
东方欲晓刚挂电话,审讯也结束了。
姚静怡走出来,脸上带着疲惫的微笑。
红衣人则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墙角,整个人都垮了。
学长,搞定。姚静怡轻轻拍了拍东方欲晓的肩膀,不过她压低声音,他的故事我只猜对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他还没完全交代。
东方欲晓正要细问,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一条加密信息,只有短短一行字:慈安寺静安师傅已于上月圆寂,死因不明。
东方欲晓猛地抬头,看向审讯室里那个蜷缩在墙角的身影。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正好照在红衣人脸上,东方欲晓惊愕地发现——那人的嘴角竟然又浮现出那抹熟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这场游戏,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