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寝霉烂的灰烬沾满江玄的裤脚,校长室门缝里声带残骸的尖啸还在林牧的脑髓中嗡鸣。
二人在腐朽面三年四班再度汇合,信息继续拼接,在西门的巨大阴影下勉强嵌合。
“出口在西门…明晚了…”江玄的声音嘶哑。
“带着手锯…但锯什么?那些吊着的‘人’?还是…槐树本身?”
“陈锋,陈顺德,陈启明…”林牧摩挲着手锯粗糙的木柄,骨刀在袖中发出焦躁的低鸣,“我觉得相机很重要…他被顺德拿走了。他像守着什么东西…或者说,他被什么东西守着。”他想起了东门森林里那些对顺德退避的巨树。
“日记说…腐朽面才是‘现在’。”江玄的目光扫过窗外翻涌的墨绿色雾瘴,那里是西门的方向。
“我们待了三天的‘学校’,是过去的残影…是从时间里拖出来的腐肉!” 这个认知带来刺骨的寒意。那些僵硬的同学,空荡的食堂,甚至高跟鞋女教师…都是早已消亡的幽灵,在规则的牢笼里重复着死亡的仪式。
“如果在‘现在’睡着…”林牧的眼神锐利起来,如同发现猎物弱点的狼,“会不会…跌回‘过去’?”
这是绝望中的孤注一掷。出口在明晚西门,但今天剩下的时间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则在腐朽面同样生效,甚至更甚——空气中弥漫的灰烬仿佛随时会因声波而爆燃。
分秒必争,没有犹豫。
二人背靠背坐在腐朽教室布满灰烬的地面,强迫自己放松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闭上眼,女教师冰冷的凝视、张薇被吸入喇叭的绝望、李海湿漉漉的低语、还有西门树影下吊着的无数轮廓…所有恐怖的画面在黑暗中翻腾。
意识再次沉沦。
江玄是被一阵刺眼的阳光惊醒的。
阳光?
他猛地睁开眼。
不是腐朽面那爬满根须的墙壁。
是洁白、平整、甚至有些晃眼的教室墙壁。日光灯管明亮稳定,窗外是…正常的操场?绿树,红旗,远处还有隐约的篮球拍打声。空气里是粉笔灰、汗味和…淡淡的阳光味道。
他回来了?回到“任务”的第三天?
狂喜瞬间涌上,但下一秒就被冻结。
他抬起手,想揉揉眼睛——阳光穿透了他的手掌!
他的手呈现出一种磨砂玻璃般的半透明质感,内部的骨骼和血管模糊可见!他低头,整个身体都是如此!仿佛一个即将消散的幽灵,坐在这间“正常”的教室里!
周围的学生穿着整洁的校服,正埋头做着试卷。讲台上,一个戴着眼镜、面容和蔼的中年男老师(化学老师?)正微笑着巡视。一切都显得…如此正常,除了江玄自身的透明化。
他猛地转头看向旁边——林牧的位置空空如也!只有桌面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物理习题集》。
林牧没回来?
还是…去了别的地方?
江玄的心沉了下去。他尝试开口,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成了这个“过去”世界的幽魂?
化学老师踱步到他桌旁,俯身看了看他座位空白的试卷,眉头微皱,似乎有些困惑这个“学生”为何一字不写。就在老师弯腰靠近的瞬间,江玄的瞳孔骤然收缩!
老师整洁的白衬衫后领口内,一小截带着粗糙树皮纹理的“东西”,正紧贴着他的颈椎皮肤!那东西极其细微地蠕动着,如同活物的根须!老师浑然不觉,依旧带着温和的微笑,走向下一个学生。
原来,槐树的根须…早已寄生!
这个看似正常的“过去”,不过是包裹着腐败内核的华丽糖衣!
江玄的视线疯狂扫视,寻找线索。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半透明的手指上——指尖触碰到课桌边缘,竟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水波般的涟漪。
他集中精神,用尽“意念”,控制着半透明的手指,艰难地在布满灰尘的课桌表面“划动”。
无形的笔迹艰难显现:
【林?】
【李未?】
【西门…明晚…锯…】
字迹极其微弱,如同水痕,转瞬即逝。但这证明,他还能对这个“过去”施加微弱的影响!
就在这时,讲台上的化学老师身体突然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他慢慢转过头,镜片后的目光不再是温和,而是带着一丝冰冷的困惑,精准地投向了江玄他那个空座位的方向!仿佛感应到了某种不该存在的“扰动”!
江玄瞬间僵住,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那根隐藏在衣领下的根须,似乎蠕动得更快了些。
腐朽面三年四班。
林牧猛地睁开眼!眼前依旧是剥落的墙壁、蠕动的根须、厚重的灰烬和窗外翻涌的墨绿雾瘴。
失败了?
他没能进入“过去”?
不!江玄不见了!
他刚才坐着的位置,只留下一个被身体压出的灰烬轮廓!成功了!江玄回去了!
狂喜刚起,异变陡生!
“嗡——嗡——嗡——!!!”
被他放在身边的那把锈迹手锯,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恐怖震动!锯身疯狂跳跃,锯齿切割空气发出高频的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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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
一声脆响!林牧骇然转头——李未那条被留在腐朽面的断臂,表面瞬间布满裂纹!裂纹深处,透出暗红色的微光!
仿佛被这光芒激活,整个腐朽教室“活”了过来!
墙壁上那些原本缓慢蠕动的黑色根须,如同被注入狂暴的生命力,猛地膨胀、虬结、撕裂脆弱的墙皮!天花板垂落的电线如同毒蛇昂首,末端缠绕的槐叶瞬间枯黄燃烧!
最恐怖的是地面——厚厚的灰烬层如同沸腾的泥沼,无数由半透明声带残骸、破碎的骨片、扭曲的槐树枝条强行糅合而成的触须,从灰烬下破土而出!
这些触须没有固定的形态,不断扭曲、融合、分裂,表面布满了痛苦张合的“嘴”和布满血丝的“眼珠”,散发出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怨毒与腐朽气息!
它们的目标无比明确——李未那条正在散发着暗红光芒的玻璃断臂!仿佛那是吸引它们的灯塔!
“糟了!”林牧魂飞魄散!李未的断臂成了坐标!
这些腐朽面的怪物被江玄在“过去”的扰动和断臂的异变彻底惊醒了!
他怒吼一声,抓起疯狂震动的手锯,冲了上去。
“锵——!”
一声非金非木的刺耳锐鸣炸开!锯刃上爆发的暗红锈蚀光芒猛烈碰撞,形成一道扭曲的、短暂的冲击波!
离得最近的两条触须被冲击波扫中,表面的声带残骸瞬间崩解,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动作一滞!
但这微不足道的阻挡,如同滴入沸油的冷水!更多的、更粗壮的触须从灰烬下、墙壁里、甚至天花板的裂缝中疯狂涌出,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带着毁灭一切的怨念,铺天盖地地卷向那散发着诱人光芒的玻璃断臂,也卷向了挡在断臂前的林牧!
腐朽的教室,化作了活体的地狱胃囊!而林牧,成了这胃囊中,唯一的、渺小的猎物!他必须撑到江玄在“过去”找到生机,或者…撑到李未在“现实”打破禁锢!
三年四班(“现实”任务面)。
李未的身体如同被浇筑在水泥中,每一寸肌肉都极致僵持。他现在勉强可以看到女教师的轮廓了。
女教师模糊的高跟鞋尖,如同死神的镰刀锋刃,悬停在他玻璃化断臂的肩关节上方,距离不足一寸。那充满绝对恶意的“凝视”如同实质的冰锥,刺穿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石英钟的秒针,每一次跳动都像重锤砸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上。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冲刷着耳膜的轰鸣。
更恐怖的是,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那条被禁锢在腐朽面的玻璃断臂,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冲击!每一次冲击都通过某种诡异的连接,在他的残肢断口处引发撕裂般的剧痛和…蔓延的寒意!
玻璃化的边缘,正沿着肩膀,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地,向着他的脖颈和心脏爬升!皮肤下传来细微却清晰的“咔咔”声,那是“存在”本身正在被冻结、被剥夺的声音!
下课铃声…成了唯一的救赎…也是唯一的倒计时。
讲台上,女教师那模糊的身影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悬停的高跟鞋尖,极其细微地,向着他玻璃断臂的肩关节,压下了一毫米。
冰冷的死意,瞬间扼住了李未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