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吏带来的冥府“特产”安魂香被孙瑞珍重地收了起来，那非木非玉的黑色盒子被她放在床头，偶尔打开，便能闻到一股清冷幽远、仿佛能涤荡灵魂深处疲惫的淡雅香气，让她连日来因净化他人而损耗的精神力恢复得极快，连带着睡眠都安稳深沉了许多。
回归公寓的头几天，生活仿佛真的回归了那种王铭所期盼的“普通”。睡到自然醒，吃着关谷神奇变着花样做出的、蕴含温和灵能的美食，听着曾小贤和吕子乔插科打诨，看着胡一菲“教育”不听话的邻居，偶尔被张伟拉着咨询一些听起来就很奇葩的法律问题……这些充满烟火气的日常，有效地冲淡了沙漠冒险留下的最后一丝惊悸。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始终涌动。精绝古城的故事虽然在官方层面被低调处理（胡八一等人上交的报告经过了一番“艺术加工”），但在某些特定的圈子里，所引起的波澜却远未平息。王铭能感觉到，一些或好奇、或探究、或带着其他目的的视线，开始若有若无地扫过爱情公寓。有来自国内异人界的，也有些气息更加隐晦难明，带着境外或者非人存在的味道。
对此，王铭并不在意。只要不打扰到他的日常生活，他乐得清闲。那些暗处的窥视，在他那浩瀚的灵觉面前，如同萤火之于皓月，连让他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王铭和孙瑞刚从附近的超市采购回来，手里提着新鲜的蔬菜和肉类，准备晚上自己动手做一顿家常菜。刚走到公寓楼下，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靠在一辆线条流畅、造型低调却透着不凡的黑色轿车旁，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不是赵吏。
那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显得既正式又带着几分不羁。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面容英俊得近乎妖异，肤色是那种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眼神慵懒，嘴角却天然上扬，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自成一道风景，吸引了路过行人不少惊艳的目光。
但王铭和孙瑞看到的，却不仅仅是这副出色的皮囊。在那人周身，萦绕着一股庞大而内敛的、与死亡和永恒寂静相关的神性能量，其质与量，远非赵吏那样的灵魂摆渡人可比。那是与王铭在此界的“北阴酆都大帝”神位同等级，却又属性迥异的……冥界主宰的气息。
冥王，阿茶。
她（他？此刻显现的是男性化身）看到王铭和孙瑞，收起手机，脸上那玩味的笑意加深了几分，迈步迎了上来，动作优雅从容。
“哟，我们的大忙人终于回来了？”阿茶开口，声音是带着磁性的低沉男声，语气熟稔得像是多年的老友，“听说你们这次沙漠之旅，玩得挺嗨？连‘虚数空间的流浪狗’都顺手收拾了？”
王铭对于阿茶以男性化身出现似乎毫不意外，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比不上你冥王陛下日理万机，还有空关心我这退休人员的业余活动。”
孙瑞则微笑着打招呼：“茶茶姐，你怎么来了？” 她对于阿茶变换性别似乎也司空见惯，态度自然。
阿茶（男体）很自然地伸手接过孙瑞手里一个看起来稍重的购物袋，动作体贴：“想你们了，过来串个门，顺便……看看某个说话不算话的家伙。”
她（他）意有所指地看向王铭。
王铭挑了挑眉，没有接话，三人一起走进了公寓楼。
回到3602，阿茶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毫不客气地占据了沙发上最舒服的位置，打量着虽然简单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客厅，啧啧道：“不错嘛，这退休小日子过得挺滋润。比你那冷冰冰的酆都大殿有人气儿多了。”
王铭将采购的东西放进厨房，然后走回来，在阿茶对面坐下：“直说吧，找我什么事？总不会是专程来点评我的装修品味。”
孙瑞给阿茶倒了杯水，然后安静地坐在王铭身边。
阿茶接过水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手指摩挲着杯壁，脸上的玩笑神色稍稍收敛，眼神变得深邃了些：“精绝古城的事，赵吏应该都跟你汇报过了。你处理得很好，干净利落，最重要的是，没给我留下太大的烂摊子。谢了。”
“份内之事。”王铭语气平静，“毕竟挂着个名头，总不好看着辖区出乱子。”
“挂个名头？”阿茶嗤笑一声，“你倒是说得轻巧。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次‘份内之事’，下面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多少老家伙在猜测你的意图？你这一出手，可是搅动了不少风云。”
“与我何干？”王铭拿起茶几上那个黄铜怀表，随意地把玩着，“我在此界，只求安宁。谁若不来惹我，我也懒得理会他们。”
“问题是，树欲静而风不止。”阿茶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地看着王铭，“你展现出的力量，已经引起了某些存在的忌惮和……贪婪。精绝古城背后的水很深，蛇神遗骸，虚数吞噬者，这些都不是孤立事件。我怀疑，有一个更古老的‘手’在幕后搅动风云，其目标，可能不仅仅是复活某个古神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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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铭沉默了片刻，道：“你的意思是？”
“合作。”阿茶干脆利落地说道，“我知道你不想管事，但有些麻烦，不是你想躲就能躲掉的。我需要你的力量，作为交换，我可以帮你屏蔽掉大部分来自冥府和其他层面的琐碎打扰，让你能更清净地享受你的‘退休生活’。同时，在涉及到可能危及此界平衡的重大事件时，我希望你能出手。”
这几乎就是之前赵吏代表阿茶提出的那个“交易”的正式版和升级版。
王铭没有立刻回答，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孙瑞。孙瑞对他轻轻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支持。
王铭又将目光投向窗外，都市的霓虹已然亮起，勾勒出繁华而脆弱的文明轮廓。他选择在此定居，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平凡与温暖。若真有威胁到此界平衡的存在，他确实无法完全置身事外。
“可以。”王铭最终点了点头，“不过，我有条件。”
“你说。”阿茶似乎早有预料。
“第一，非危及此界根本或直接威胁到我与身边人安全的情况，我保留是否出手的权利，你们不得强迫。”王铭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合理。”阿茶爽快答应。
“第二，我需要关于此界古老秘密、潜在威胁以及各方势力动向的知情权。我不喜欢被动。”
“没问题，我会让赵吏定期给你送‘简报’。”阿茶点头。
“第三，”王铭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这次帮你解决了精绝古城的麻烦，还顺手帮你清理了可能衍生出更大灾祸的虚空废墟和虚数吞噬者……这份‘劳务费’，你是不是该结一下？”
阿茶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指着王铭：“好你个王铭！跟我在这儿等着呢？行！你说，想要什么？冥府宝库里的神兵利器？延年益寿的仙丹妙药？还是……给你在忘川河边批块地，盖个别墅？”
后面的提议明显是玩笑。
王铭也笑了，摆摆手：“那些东西对我无用。我的要求很简单——以后我这家门口的安保工作，你得给我负责好了。像之前那些偷偷摸摸窥视的苍蝇，还有以后可能不开眼跑来打扰我清净的阿猫阿狗，都由你冥府的人负责清理。我可不想天天自己动手拍蚊子。”
这话说得轻松，但意思却很明确——他不想被琐事烦扰，冥府需要为他提供一个相对安宁的环境。
阿茶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痛快地一拍沙发扶手：“成交！这事包在我身上！以后你这爱情公寓，就是我冥王阿茶罩着的了！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撒野！”
这话半真半假，带着江湖气，却也表明了态度。
“口说无凭。”王铭伸出手指，指尖一缕极其微弱、却蕴含着至高契约法则意境的混沌气流萦绕，“立个契吧。”
阿茶看着那缕混沌气流，眼神微微一凝，她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超越此界法则的约束力。她也没有犹豫，伸出同样萦绕着冥府权柄光辉的手指，与王铭的指尖轻轻一触。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只有一道微不可察的法则涟漪荡漾开来，随即隐没于虚空。一份基于双方意志和位格的、不可违逆的契约，就此达成。
“好了，正事谈完。”阿茶（男体）收回手，又恢复了那副慵懒不羁的样子，舒服地靠在沙发背上，“现在，该聊聊私事了。我大老远跑来，你就不打算请我吃顿饭？听说关谷那小子的手艺不错？”
王铭还没说话，房门就被敲响了，外面传来胡一菲的大嗓门：“王铭！瑞瑞！关谷做了超多的寿喜锅，快来3601一起吃！咦？你们有客人？”
王铭走过去打开门，胡一菲看到客厅里坐着的、英俊得不像真人的阿茶（男体），愣了一下：“这位是……”
阿茶站起身，露出一个足以让绝大多数男女失神的迷人微笑，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王铭和孙瑞的朋友，叫我阿茶就好。冒昧来访，打扰了。”
胡一菲被那笑容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握了握手：“啊，不打扰不打扰！我是胡一菲，住在隔壁！正好关谷做了好多吃的，一起吧！”
于是，原本计划的二人晚餐，变成了热闹的聚餐。
3601的客厅里，火锅热气腾腾，关谷神奇的厨艺再次征服了所有人的味蕾。阿茶（男体）很快就融入了气氛，他谈吐风趣，见识广博，无论是曾小贤的电台趣闻，还是吕子乔的把妹理论，甚至是陆展博的科技幻想，他都能接上话，并且往往能一针见血地点出关键，引得众人或大笑或深思。
他仿佛天生就是人群的焦点，却又不会让人感到压力。只有王铭和孙瑞知道，这位谈笑风生的“帅哥”，实际上是执掌亿万亡灵轮回的冥界之主。
席间，阿茶似乎不经意地提起：“对了，王铭，上次赵吏送来的安魂香，好用吗？”
王铭还没回答，孙瑞就开心地说：“很好用呢，茶茶姐！感觉睡眠质量都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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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茶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王铭，眨了眨眼：“那就好。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别客气。毕竟……我们现在是‘合作伙伴’了嘛。”
她特意在“合作伙伴”四个字上加了重音，引得知情的王铭和孙瑞会心一笑。
这顿聚餐在热闹的气氛中结束。送走阿茶后，曾小贤还在啧啧称奇：“王铭，你这位叫阿茶的朋友，什么来头？感觉……气场好强，但又挺有意思的。”
王铭笑了笑，没有解释，只是说道：“一个很久没见的老朋友而已。”
夜深人静，王铭和孙瑞回到3602。
孙瑞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轻声道：“铭哥，和阿茶立下契约，以后我们是不是就真的和这个世界的‘里侧’绑得更紧了？”
王铭走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肩：“或许吧。但想要绝对的平静，本身也是一种奢求。与其被动地等待麻烦上门，不如主动掌握一些主动权。有阿茶这个盟友在，很多小事我们就不必亲自操心了。”
他顿了顿，看着孙瑞在月光下清丽的侧脸，柔声道：“况且，无论外界风雨如何，只要我们在一起，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孙瑞依偎在他怀里，安心地点了点头。
契约已然订立，玩笑之下是坚实的同盟。未来的路或许依旧不会平坦，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孤身前行。而对于王铭而言，这份与冥王的契约，更像是在此方世界正式落下的一个锚点，宣告着他这位“退休”的酆都大帝，将以自己的方式，守护他所选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