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爱情公寓仿佛一头匍匐在都市霓虹中的巨兽，在喧嚣落定后，终于沉入了短暂的安眠。白天的追逐打闹、邻里寒暄，如同退潮的海水，只留下宁静的沙岸。3602的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温暖的落地灯，将家具的影子拉得悠长。
王铭和孙瑞并没有立刻回到各自的卧室。他们不约而同地来到了连接客厅的小阳台。这里不大，仅能容纳两三把椅子和几盆孙瑞下午刚搬来的绿植，但视野却极好，可以望见不远处车流不息的高架桥，以及更远处那一片璀璨的城市光海，与头顶那片被灯火稀释、却依然倔强地透出几颗星子的夜空遥相呼应。
孙瑞小心翼翼地给一盆叶片肥厚、泛着玉石般光泽的多肉植物浇了点水。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指尖仿佛有无形的生命力流淌。那株多肉在她的触碰下，似乎更加挺立，叶片上的纹路在月光下显得愈发清晰灵动。
“看，铭哥，”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小小的得意，“这盆‘生石花’，我刚用一点点土灵之气滋养过，它好像很开心呢。”
王铭靠在栏杆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看起来极其古朴、甚至有些陈旧的黄铜怀表。表盖紧闭，看不出里面的指针是否还在走动。他闻言，目光从远处的灯火收回，落在孙瑞和她手下的植物上，眼神温柔。
“你的自然亲和，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这么令人心安。”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比我在无数世界里见过的那些所谓‘生命神术’，都要纯粹得多。那些力量，要么充满了宗教式的狂热索取，要么带着高高在上的冰冷赐予。不像你，只是单纯地…与它们共存，彼此滋养。”
孙瑞抬起头，月光洒在她清丽的侧脸上，勾勒出一层柔和的银边。她笑了笑，那笑容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可能是因为，我从来不想去‘掌控’什么吧。在仙灵岛的时候，姥姥就是这样教我的，万物有灵，尊重就好。”她的眼神有些飘忽，似乎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那时候，逍遥哥哥他……”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没有继续说。那个名字承载了太多的快乐与最终的伤痛，即使历经轮回，依旧是心底一道柔软的疤痕。
王铭沉默了片刻，空气里弥漫开一种无声的默契与抚慰。他走上前，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拂过那片被孙瑞滋养过的生石花叶片。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叶片的瞬间，一丝极其微不可查的、灰黑色的气息，如同受惊的小蛇，从土壤深处倏地钻出，试图逃离——那是这盆植物从花市带来的、源自劣质土壤和不良培育环境的微弱“怨念”与“病气”。
这丝气息对人类几乎无害，但长久下去，会阻碍植物的生机。
王铭的手指甚至没有真正碰到叶子，那丝灰黑气息就在他指尖前方寸许之地，如同冰雪遇阳，无声无息地消融了，净化得干干净净。整个过程快得超越了时间的概念，甚至连近在咫尺的孙瑞都没有察觉到任何能量波动，只是觉得那盆多肉似乎瞬间变得更加鲜亮了一些。
这是“马符咒”力量最微不足道的应用，驱除一切外邪、还原本体健康。对他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
“都过去了，瑞妞。”王铭这才开口，声音低沉而稳定，“李逍遥是过去，飞蓬是过去，龙阳、景天……都是过去。现在，站在这里的是王铭，而你，是孙瑞。我们有了新的开始，在这个……很有意思的世界。”
孙瑞眼中的那一丝恍惚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明亮的坚定和温暖。她用力点了点头：“嗯！我知道的，铭哥。我只是……偶尔还会想起来。”她伸手挽住王铭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一起望向远处的星空，“这里真好，虽然邻居们好像都……不太普通，但感觉比那些冷冰冰的天庭或者打打杀杀的江湖，真实多了。”
就在这时，阳台靠近客厅方向的阴影里，空气似乎极其微弱地扭曲了一下。一道淡蓝色的、近乎透明的纤细身影，如同水中的倒影，悄无声息地凝聚出来。她穿着广袖流仙裙，容貌绝美，却带着一种不似活人的虚幻感，眼神怯怯的，带着依赖和孺慕，静静地望着王铭和孙瑞依偎的背影。
是龙葵。她的魂体在仙剑世界归来后，就一直依附于王铭的神魔剑温养，如今虽然成功复苏了灵智，但距离凝聚完整的实体还需要契机和合适的材料。此刻，她感受到王铭和孙瑞之间那平和而深厚的羁绊，忍不住显化出来。
王铭没有回头，却仿佛背后长着眼睛，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外面风凉，你魂体初定，别待太久。”
龙葵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身影又缓缓淡去，重新融入了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她存在的痕迹被王铭以自身气机完美掩盖，即便是拥有出马仙灵觉的胡一菲此刻从阳台经过，也绝对察觉不到分毫。
孙瑞对这一幕似乎早已习惯，只是靠着王铭的肩膀，轻声笑道：“龙葵妹妹还是这么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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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需要时间。”王铭简单回应，目光再次投向夜空，眼神变得有些悠远，“这个世界的水，比我们刚来时感知到的还要深。不仅仅是公寓里的这些邻居……”
他的灵觉如同无形的雷达，以爱情公寓为中心，向着更广阔的城市扫过。他能感觉到，在城市的地下，有着错综复杂、如同血管般延伸的幽冥通道，那是冥府力量在此界的显化，此刻正井然有序地运转着，有阴差引渡亡魂，有判官审理功过。而在城市的某些角落，则隐藏着一些或强或弱、或正或邪的异样气息——有些是觉醒的异人，有些是修炼有成的精怪，有些是传承古老的家族，甚至还有一些……带着西方地狱或者天堂山味道的“外来户”。
这个看似普通的现代都市，实则是一个各方势力默契共存、维持着微妙平衡的舞台。而他和孙瑞的入住，就像是在这锅看似平静的油里，滴入了两滴水，未来的涟漪会扩散到何种程度，连他也有些期待。
“深一点才好，”孙瑞却显得毫不在意，甚至有些雀跃，“不然多无聊啊。我们又不是来坐牢的，是来‘生活’的。生活嘛，总要有点不一样的色彩。”她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王铭，“铭哥，你说，一菲姐请来的仙家是什么样子的？真的像书里说的那样，可以呼风唤雨吗？还有曾老师，他的朱雀之火，烤出来的鸡翅膀会不会特别好吃？”
王铭被她的问题逗笑了，刚才那一丝对于世界复杂性的考量瞬间烟消云散。他揉了揉她的头发：“仙家嘛，各有各的脾气，以后总有机会见识。至于曾小贤的朱雀之火烤鸡翅……”他故意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促狭的表情，“估计会直接变成炭吧，毕竟那可是神兽的本源之火，控制力要求很高的。”
“啊？那太可惜了。”孙瑞失望地嘟了嘟嘴，那娇憨的模样，依稀还有着当年雪见的影子。
夜风吹拂，带着都市特有的、混合着尘埃与活力的气息。楼下偶尔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更远处似乎还有夜市隐约的喧闹。这一切的“世俗”声音，与阳台上的静谧低语，与王铭体内那浩瀚如星海的力量，与孙瑞指尖流淌的生命气息，与隐藏在阴影中龙葵的魂体，奇妙地融合在一起，丝毫不显得突兀。
这就是他选择的生活。有爱人，有朋友（尽管这些朋友可能有点特别），有柴米油盐，也有潜藏在日常之下的波澜壮阔。他不再是无牵无挂、征战万界的轮回者，也不是高高在上、执掌生死的神界将军或幽冥帝君。他只是王铭，一个想在这里安家落户的普通人。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不早了，去睡吧。”王铭揽着孙瑞的肩膀，柔声道，“明天还要去超市大采购，你不是说要给我露一手你的糖醋排骨吗？”
“对哦！”孙瑞立刻来了精神，“我要买最好的肋排！还要买好多好多调料！把我们的冰箱塞得满满的！”
看着她兴奋的样子，王铭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填充冰箱，规划菜单，讨论哪种牌子的洗衣液更划算……这些琐碎到极致的事情，对他而言，却比征服一个世界更有成就感。
两人回到客厅，关掉了落地灯。阳台的门轻轻合上，将星光与低语关在了外面，也将一个充满了无限可能的、崭新的“日常”，关在了里面。
而在楼下，3601的房间里，正在敷面膜的胡一菲，耳朵微微动了一下，有些疑惑地望向天花板（也就是3602的方向）。
“奇怪，刚才好像感觉到一股很舒服、很干净的气息，一闪就没了……是错觉吗？”她嘀咕着，随即又把注意力放回了脸上的面膜，“不管了，新邻居只要不惹麻烦，就是好邻居。”
夜色温柔，笼罩着这座不平凡的公寓，也笼罩着其中所有不平凡的人们。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