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一道光撕裂了翡翠领的黄昏。
光芒坠落在城门前,显现出两个人形。
卫兵举起长戟,看清了来人。
“是莱因哈特少爷!”
一个卫兵认出了那个少年。
另一个卫兵的目光,死死盯在少年怀里抱着的长剑上。
莱因哈特和莉莉娅,眼神空洞,象两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卫兵不敢耽搁。
一人直接背起莱因哈特,另一人架住莉莉娅,用最快的速度冲向伯爵城堡。
城堡书房。
巴顿伯爵坐在堆满文档的书桌后,眼下的黑影深重。
他看着被送进来的两个人。
他的视线越过他们,落在那把被郑重放在桌上的长剑。
巴顿伯爵伸出手,指尖触碰剑柄。
他明白了
勇者,败了。
“带他们去休息,把牧师叫来。”
巴顿伯爵的声音里,是压不住的疲惫。
光明的力量在房间里流动,驱散了附着在灵魂上的阴影。
莱因哈特的眼皮颤动。
缓缓睁开。
模糊的视野里,一个熟悉的轮廓慢慢清淅。
是母亲。
莉诺坐在床边,静静看着自己的儿子。
莱因哈特看着母亲那张带着倦容,却依旧端庄的脸。
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莱因哈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莉诺没有说话。
只是伸出双臂,将莱因哈特紧紧抱在怀里。
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莱因哈特的后脑。
“我什么都……做不到……”
莱因哈特的声音破碎,在母亲的怀抱中颤斗。
“我什么……都做不到……”
莉诺只是安静地听着,手臂收得更紧。
过了很久,莱因哈特的情绪平复了一些。
莉莉娅也恢复了神智。
她站在房间的角落,一言不发,象个影子。
“我们去向伯爵大人报个平安吧。”
莉诺轻声说道,准备扶着莱因哈特下床。
就在那个瞬间。
莉莉娅动了。
她抽出了腰间的短刀。
刀光一闪,刺向近在咫尺的莱因哈特。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莉诺的反应超越了思考。
她用尽全力,将莱因哈特猛地向后一拉。
刀锋失去了目标。
噗。
一声闷响。
刀锋没入了莉诺的身体。
时间静止了。
莱因哈特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看着那柄短刀插在母亲的心口。
看着鲜血从伤口涌出,迅速染红了母亲素色的长裙。
莉莉娅后退了两步。
她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又看了看莱因哈特那张错愕到扭曲的脸。
“不是我……”
莉莉娅摇着头,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
“真的不是我……”
她丢下刀,转身就跑。
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母亲!”
莱因哈特终于反应过来。
一声嘶吼。
他冲上前,抱住摇摇欲坠的莉诺。
“对对,我需要找牧师!”
莱因哈特抱起母亲,冲出房间。
向着城堡的祈祷室一路狂奔。
怀中的身体越来越轻。
生命在指缝间快速流逝。
“合格的贵族……需要处事不惊……”
莉诺伸出手,想要抚摸莱因哈特的脸,声音微弱得象风。
“放松……莱因哈特……”
莱因哈特的眼泪模糊了视线,脚步却没有任何停顿。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奔跑,脚下的石板路在身后远去。
莉诺的视线开始涣散。
她感觉自己的身边,好象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骑士铠甲,面容温和的男人。
是安德鲁。
是你来接我了吗。
莉诺看着安德鲁向她伸出手,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交汇。
她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
“抱歉啊,真是让你久等了。”
莱因哈特感觉到怀中的母亲,身体彻底一松。
眼睛,缓缓闭合,但嘴角却微微向上。
莱因哈特痛恨自己的弱小。
祈祷室的门被撞开。
年迈的牧师看着莱因哈特怀中的莉诺,走上前,探查了一下气息。
最后,牧师对着莱因哈特,轻轻摇了摇头。
“你母亲平时就过度劳累,身体很虚弱。已经……不行了。”
莱因哈特呆滞地看着牧师们净化母亲的尸体。
看着他们将她埋在教堂后面的墓园里。
一切结束后,莱因哈特呆呆地走了回去。
回到了那个侧楼的房间。
三天后。
侧楼的房间里。
莱因哈特将自己关在里面,不吃不喝。
窗帘紧闭,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灰尘在唯一的光线中飞舞。
脚步声传来
莱因哈特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不学魔法了吗?”
瓦莱里乌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清淅,平静。
莱因哈特没有回应。
只是抱着膝盖,将头埋得更深。
“老师……”
过了很久,莱因哈特用沙哑到几乎无法辨认的声音开口。
“勇者为什么……要保护我们?”
门外没有立刻传来回答。
片刻后,瓦莱里乌斯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似乎就坐在门外,与莱因哈特只有一门之隔。
“没有特别的理由,很久以前,他们就这样做了,仅此而已。”
瓦莱里乌斯没有纠正莱因哈特对他的称呼。
“人类……真的值得被守护吗?”
莱因哈特继续问道,声音里是化不开的迷茫。
“只有了解人的两面性,才能知道这个答案。每个人都是不同的。”
瓦莱里乌斯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年纪轻轻,别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学魔法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昨天觉得很正确的答案,今天我又觉得另一种答案会更高效。”
“于是我重新构建思路,就这样循环往复,一直查找着自己的答案。”
莱因哈特将头轻轻抬起。
目光落在圣剑那冰冷的剑身上。
“就算失败了。”
瓦莱里乌斯的声音还在继续。
“只要重新来过就好了。”
“可是母亲走了!父亲走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他哭着,用尽全身力气大吼。
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撞在墙壁上,又回到自己耳中。
门外的瓦莱里乌斯沉默了很久。
“不,你还有一样东西。”
一张信封,从门缝下,被塞了进来。
“虽然还没完成,这是你母亲拜托我保管的。”
说完,瓦莱里乌斯站起身,脚步声渐行渐远。
房间里又恢复了死寂。
莱因哈特看着地上的信封。
过了很久,很久。
他伸出颤斗的手,将它捡起。
信封里没有信纸。
只有一张用墨水精心绘制的地图。
地图的终点,就在屋外院子的一个隐藏地下室里。
莱因哈特站起身。
他推开了那扇紧闭了数日的房门。
吱呀——
阳光刺入眼中。
他带着呆滞的表情,拿着地图,走出了房间。
莱因哈特按照地图的指引,穿过充满花朵的庭院。
这些花,是母亲亲手种下的。
他找到了地图上标记的地下室入口。
入口隐藏在一片藤蔓之后,被一层魔法结界封锁着。
伸出手,触摸结界。
结界没有排斥莱因哈特。
反而象水波一样散开,露出一条向下的石阶。
莱因哈特走了进去。
地下室的空间远比想象中要大。
而且干净整洁,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和墨水的味道。
一排排高大的书架,整齐地排列着。
上面放满了数百本厚重的魔法书。
莱因哈特看着眼前的景象,愣住了。
视线扫过书架。
他发现,一半以上的书,书脊上都贴着一个信封。
信封上用墨水标注着编号。
莱因哈特按照信封上的编号,找到了第一本书。
取下那本书,以及书脊上贴着的第一封信。
信封的背面,是母亲熟悉的字迹。
“致我亲爱的儿子,莱因哈特。”
他的手指,抚摸着那行字。
仿佛还能感受到母亲书写时的温度。
莱因哈特拆开了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