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刚放下,门铃就响了。
我打开门,三个穿白衬衫的人站在外面,领头那个胸口别着工作证,上面印着“省教育考试院调查组”。他身后两人手里拎着档案袋和笔记本电脑包,站姿挺直,眼神扫过来的时候像安检仪过行李。
“李哲?”白衬衫问。
“是我。”
“我们是省教育厅派来的专项调查人员。”他掏出一张红头文件,“关于你今年高考数学压轴题的解法问题,需要你配合说明情况。”
我没拦着,侧身让他们进来。其中一人顺手关上门,动作利落得像是演练过多少遍。
“坐吧。”我说,“茶杯在消毒柜里,自己拿。”
没人笑,也没人动。白衬衫把文件摊开在我家小餐桌上,推过来一支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一个中年男声:“……与省教研室内部培训资料重合度923,高度疑似提前获取命题信息。”
我点点头:“这话说了半个月了,早该来了。”
张建军从厨房门口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保温杯。他今天穿的是藏青色夹克,袖口磨了边,脸上没刮干净的胡茬泛着青光。
“你还记得我吧?”他盯着我,“考场那天,收卷时我在你旁边站了三分钟。”
“记得。”我说,“你当时看了我答题卡两遍,第三遍想伸手被巡考拦住了。”
他嘴角抽了一下:“你答题步骤跟教研室下发的‘标准拆解模板’几乎一模一样。不是抄,你能现场推?”
“我能。”我打开手机相册,翻到6月5日那天拍的照片——空教室、黑板上的演算过程、草稿纸堆成小山,“你看清楚,这是我考前四十八小时录的完整推导流程。要不要我现在再写一遍给你看?”
白衬衫接过手机,手指滑动了几下,转头对同事说:“存下来,比对时间戳。”
张建军冷笑:“谁都能用手机p图,这不算证据。”
“那你说什么才算?”我看着他,“等我考进财大经济学院,再把你当年监考漏批选择题的事通报教务处?”
他脸色变了变,没接话。
白衬衫抬手示意安静:“我们现在调取了当天考场监控。有个细节,希望你能解释。”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一段视频。画面是俯拍视角,我的座位在第三排靠窗。时间戳显示是下午3点17分,正是压轴题开始作答阶段。
镜头里,我低头看了一眼左手袖口。
三秒后,又看一次。
第三次是在3点24分,动作更明显,头低得几乎贴到桌面。
“三次。”白衬衫指着屏幕,“都在关键解题节点。你当时在看什么?”
“袖扣。”我说。
“袖扣?”张建军猛地抬头,“你那天穿的是短袖!”
“我是说我有这个习惯。”我抬起左臂,把衬衫袖子往上捋了半截,“平时爱整理袖口,紧张的时候尤其明显。你们要是查遍所有考场视频,会发现我从高一模拟考就开始这样。”
白衬衫皱眉:“可你没有袖扣。”
“所以我只是动了动手腕。”我摊手,“总不能因为动作重复就被认定作弊吧?要不咱做个实验——我现在重新做那道题,你们录像,看看是不是每步都往袖子上看?”
屋里安静了几秒。
另一个调查员开口:“我们注意到,你在考试期间从未遮挡答题卡,也没有传递或接收任何物品。行为上符合正常考生特征。”
张建军立刻反驳:“但思路雷同是事实!一个高三学生,怎么可能独立总结出教研室花了三个月才定型的解题模型?”
“因为我研究过历年真题规律。”我盯着他,“你们发的《考试说明》里写了评分细则,我把它反向拆解了。怎么,现在不允许考生比老师还想得多?”
白衬衫抬手又打断:“目前来看,你的解题思路提前存在,且无实质性作弊行为记录。但我们仍需将手机资料送技术部门验证,并调取原始监控存档进一步分析。”
“可以。”我说,“但我提醒一句——如果最后证明清白,你们得公开道歉。毕竟我现在可是财大的新生代表,昨天刚签完合作协议。”
没人回应。
他们收起设备,临走前让我签了一份《情况说明回执》。我故意放慢速度,一笔一划写名字,趁机观察他们的表情。白衬衫眉头一直没松,另一个调查员频频看表,只有张建军死死盯着我签字的手,好像想从笔迹里找出破绽。
签完字,我把笔盖拧上,轻轻放在桌上。
“还有事?”我问。
“暂无。”白衬衫收起文件,“我们会尽快反馈结果。在此期间,请保持通讯畅通。”
门关上后,我没动。
站在原地数了十秒,转身拉开书桌最底层抽屉,取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是一张裁剪过的a4纸,边缘参差不齐,是从某份资料上撕下来的。我把它对着光看了看,又塞回去,锁好抽屉。
然后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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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对面是个女声。
“林婉初。”我说,“你现在方便来一趟教育局吗?我这边有点事,可能需要你帮忙做个见证。”
她顿了一下:“现在?”
“越快越好。”我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最好十分钟内到。就说你是我的补课同学,最近常去我家讨论数学题。”
“可……”
“记住,只说这一句,别的不用解释。”我挂了电话。
换鞋出门时,顺手把手机塞进外套内袋。下楼骑车没走主路,绕了两条小巷才拐上大道。风迎面吹过来,袖口鼓了一下,布料摩擦皮肤的感觉很轻,但我知道,那一角折起来的纸片还在。
到了教育局大楼,我在侧门停好车,正准备进去,迎面撞见张建军从一辆黑色轿车下来。他看见我,脚步顿了顿,转身朝办公楼正门走去。
我跟在他后面二十米远,刷卡进大厅。
前台问我找谁。
“调查组。”我说,“他们约我回来补充材料。”
她指了指二楼:“东区会议室。”
电梯里镜子照出我的脸,平静得不像刚被人指控作弊。我整了整领带,抬手时袖口滑落半寸,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浅痕——那是前几天拆模板卡时划的,已经结痂。
二楼走廊灯光偏黄,门牌号一个个掠过。东区尽头是间带玻璃窗的小会议室,窗帘拉着,但能看出里面有人影晃动。
我敲门。
“请进。”是白衬衫的声音。
推开门,三个人都在。张建军坐在角落,手里捏着一份打印件。
“你来了。”白衬衫抬头,“正好,我们刚收到技术科初步反馈——你手机里的照片时间戳未篡改,基本属实。”
我点头:“所以可以结案了?”
“还不行。”他指着投影幕布,“刚才回放高清监控时,发现了一个新问题。”
幕布亮起,还是那段视频。但这次画面被放大到我的左手袖口部位。在第三次低头瞬间,布料轻微鼓起,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快速塞了回去。
“这个凸起。”白衬衫指着帧暂停画面上的一毫米阴影,“不像只是手腕动作。我们需要知道,你当时袖子里到底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