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还在震动，我没去接。
刚才那通电话来得突然，像根针扎进耳膜。我盯着屏幕，来电号码一串乱码，归属地显示“未知”。接起来只听见一个男声，冷得像冰水浇头：“李哲，数学压轴题第（3）问，你的解法和省教研室内部培训资料重合度92。我们想听听你的解释。”
话音没落，嘟的一声就断了。
我坐在书桌前，手指搭在键盘上，脑子里却回放着两天前的考场。
那天早上我进考场时，张建军正站在讲台边核对座位表。他戴着眼镜，镜片反着光，看不清眼神，但我知道他在找谁。我低头走过他身边，袖口蹭到桌角，布料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没拦我，可我感觉得到，他的视线在我背上停了三秒。
数学卷发下来的时候，教室空调嗡嗡响，有人咳嗽，有人抖腿。我翻到最后一面，看到压轴题那一刻，心跳反而慢了半拍。
这题我在模板里练过。
这是个陷阱。直接套用会漏掉边界讨论，阅卷组肯定扣分。
我拿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坐标系，先不动答案，而是把函数图像走势推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开始动笔答题。
写到第二步时，我故意加了一句：“令t=sθ，θ∈[0, π/2]”，看似多余，其实是为了让整个代换看起来更“自然”。如果有人查我，我就说这是临时想到的三角替换技巧。
解到最后一步，我笑了。
不是因为做出来了，是因为我知道——这一题，稳了。
我在草稿纸右下角画了个笑脸，圆圈眼睛，歪嘴向上，像是在嘲笑出题人。
收卷铃响的时候，张建军走过来，站在我桌边多停了几秒。他没说话，只是低头扫了一眼我的答题卡，目光在第三问的推导过程上停留片刻，然后伸手抽走了试卷。
他走之前，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我的袖口。
我当时不明白他看什么。现在想明白了——他怀疑我带了东西。
毕竟一个普通高三生，能在高压环境下精准命中教研室内部训练题型，还用出几乎一致的解法路径，太巧了。
但我没带任何东西。模板早就在脑子里刻死了。
我把手机放下，打开电脑相册，找到一张照片：6月5日晚上十点零七分，我在空教室黑板前拍的。画面里我穿着校服，右手举着粉笔，正在写一组参数方程的变形过程。黑板上方挂着旧挂钟，指针停在十点一刻，窗外路灯昏黄，玻璃反着光。
这张照片是我特意留的底。
我不是怕别人不信，我是知道——这种事，迟早要出问题。
我插上u盘，把照片拖进去，设了密码保护。然后打开笔记本，写下三行字：
第一，要是有人上门问话，我就拿出这张照片，说是自己琢磨出来的思路；
第二，强调模板是个人总结，不是抄袭，更不是泄题；
第三，提一句张建军去年打压复读生的事，暗示他可能公报私仇。
写完，我合上电脑。
抽屉拉开，把u盘塞进最里面，压在一本旧练习册底下。
窗外天已经黑透，楼对面有户人家亮着灯，一个学生模样的人趴在桌上写作业，头一点一点的，像随时能睡过去。
我起身走到窗边，没开灯，就这么站着。
风从缝隙钻进来，吹得窗帘轻轻晃。远处教学楼轮廓模糊，但实验楼四楼东侧那间教室还亮着灯——那是数学组办公室。
我知道张建军这时候大概率还在加班。
他会翻我的卷子，一遍遍看解题步骤，比对内部资料，甚至可能调监控看我有没有小动作。
我不怕他查。
我怕的是，他们不止查卷子。
我摸了摸裤兜里的手机，屏幕已经冷却。但刚才那通电话像根刺，扎在神经末梢。
省教研室内部资料从不外传，连重点中学老师都不一定能拿到完整版。除非……是批卷系统提前跑出了数据分析？
还是说，有人专门盯着我的卷子？
我坐回椅子，重新开机电脑，点开本地文档，新建一页空白文件。
输入标题：《应对调查预案v10》
刚打完冒号，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次是短信。
我点开，是一条验证码。
发件方：省教育考试院信息查询平台。
我盯着那六个数字，手指悬在键盘上没动。
这不是刚才打电话的那个号码。
但时间太巧了。
我关掉短信界面，回到相册，再次打开那张黑板演算照。放大，再放大。
粉笔字清晰可见，公式推导完整，连我习惯性把“θ”写成斜体的小细节都在。
这张图能证明清白。
但如果他们根本不信呢？
如果他们认定我是靠作弊拿高分呢？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我已经站起身，走到衣柜前弯腰翻找。
最底层有个铁盒，锈迹斑斑，是我爸以前装发票用的。我拿出来，打开，里面除了几张旧票据，还有半截烧焦的木尺——那是我小时候练字用的，火灾那天从废墟里扒出来的。
我把u盘放进去，盖上盖子，塞回原位。
然后脱下外套，翻过衣领，用指甲轻轻刮了刮内衬缝线处。
那里有一小块硬物，贴着布料缝死。
是另一张微型模板卡。
我没用它，也不敢用。
但它存在本身，就是一道保险。
万一哪天他们说我撒谎，我可以当场拿出来，证明我确实整理过这类题型。
哪怕它只是个“备份证据”。
我重新坐下，拿起笔，在本子上补了一行新计划：
“联系打印店，明天去复印五份黑板照片，分别存放在不同地方。”
写完，我看向窗外。
教学楼的灯还在亮。
而我的台灯下，草稿纸一角那个手绘的笑脸，嘴角依然向上翘着。
我伸手把它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站起来准备去洗把脸。
就在这时，门锁轻轻响了一下。
不是钥匙转动的声音。
是有人在外面，用金属片慢慢拨动锁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