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阶梯仿佛没有尽头,延伸向金光流转的云深之处。每踏上一层,苏九儿都能感觉到背上的林小邪似乎更沉凝一分,并非重量的增加,而是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生机,在此地磅礴温和的灵蕴滋养下,稍稍稳定了一丝。
这让她焦灼的心稍定,但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广场广阔,偶尔可见其他僧侣缓步经过,皆身着素净僧袍,气息平和,目不斜视。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力量,连最跳脱的烈如歌也下意识地屏息凝神,不敢大声喧哗。
小沙弥引着他们来到阶梯中段一侧的一排精舍前。“三位施主请在此稍作休息,内有清茶斋饭可取用。小僧需前去回禀师祖,待师祖准备妥当,自会前来相请。”
交代完毕,小沙弥合十一礼,便转身沿着阶梯继续向上,身影很快没入朦胧金光之中。
精舍内陈设简单,一尘不染,只有几张蒲团,一张矮几,上面摆放着茶壶和几碟精致的素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一种不知名的草木清香,吸入口鼻,令人精神一振。
烈如歌迫不及待地凑到苏九儿身边,看着被小心翼翼安置在蒲团上的林小邪,担忧道:“九儿姐姐,小邪他……在这里会不会好一点?”
“此地的生机灵蕴远超外界,对他稳固本源确有裨益。”苏九儿探了探林小邪的脉息,眉头微蹙,“但元婴裂痕乃道基之伤,非寻常生机能够弥补,终究需要九品净世莲台那般的神物。”
瑶光走到窗边,望向下方那片被无形界限隔开的黑色岩石区域,目光中充满了忧虑:“不知道紫萝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外面会不会有危险?”
她的话让精舍内的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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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限之外。
柳紫萝全身紧绷,灵力隐而不发,死死盯着那簇风蚀岩柱。
“谁在那里?出来!”她清喝道,声音在空旷的沙海中显得有些单薄。
岩柱后,沉默了片刻。随即,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身着破烂黑袍的人,身形高瘦,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他周身的气息极其内敛,甚至带着一种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死寂,若非柳紫萝因魔骨而感知变得异常敏锐,几乎无法察觉他的存在。
最让柳紫萝心悸的是,从此人身上,她感觉不到任何佛门的气息,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与她体内魔骨隐隐产生微弱共鸣的阴冷。
“你是什么人?”柳紫萝后退半步,警惕性提到最高。此人绝非琉璃净土之人,他出现在圣地外围,意欲何为?
黑袍人停下脚步,抬起头。帽檐下的阴影中,似乎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扫过柳紫萝,最终定格在她心口的位置,仿佛能穿透衣衫,看到那深植的至秽之源。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至秽魔骨……没想到,竟能在此地,遇到身负此等‘恩赐’之人。”
“恩赐?”柳紫萝瞳孔微缩,心中警铃大作。此人不仅一眼看穿她最大的秘密,竟还将这带来无尽痛苦的魔骨称为“恩赐”?
“你是谁?想做什么?”她强自镇定,体内残存的灵力与那蠢蠢欲动的魔气交织,准备随时应对可能的攻击。
黑袍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向前踏出一步。那一步看似随意,却瞬间拉近了大半距离,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而下。
“琉璃净土,佛光普照,净化万物。对你而言,此地是绝境,是囚笼。”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诱惑力,“他们拒绝你,恐惧你,视你为不祥。但……这并非你唯一的道路。”
他伸出手,枯瘦的手指指向西方,那是一片比他们来时更加荒凉、更加深邃的沙海方向。
“在那里,有能理解你,能真正‘接纳’你这份力量的存在。在那里,你能找到掌控它,而非被它吞噬的方法。”
柳紫萝心头剧震。此人的话语,如同毒蛇,精准地钻入她此刻最脆弱、最迷茫的心防。
掌控魔骨?接纳力量?
这难道就是老僧所说的,除“净化”与“剥离”之外的……第三条路?
不,不对!
她猛地摇头,将那份瞬间的动摇狠狠压下。此人来历不明,气息诡异,其言不可信!
“休要胡言乱语!我与你素不相识,更不会信你蛊惑!”
“信与不信,由你。”黑袍人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反应,沙哑地低笑一声,“但当佛光将你最后一丝容身之所也剥夺时,当你珍视的那些人因你而陷入绝境时……你会想起我的话。”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再次融入那片风蚀岩柱的阴影之中,气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柳紫萝独自站在原地,心跳如鼓,背脊已被冷汗浸湿。
黑袍人的话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
第三条路……真的存在吗?
还是说,那是一条比魔骨本身,更加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望着黑袍人消失的方向,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琉璃净土,第一次感觉到,前路竟是如此的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第一百九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