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风沙更烈。天地间一片昏黄,能见度不足数丈。狂风吹拂着流沙,形成一道道移动的沙丘,吞噬着一切痕迹。小队众人不得不将彼此用绳索相连,以防失散,行进速度慢如蜗牛。
苏九儿走在最前,以剑气勉强劈开风沙,开辟出一条短暂的通路。瑶光紧随其后,星辰罗盘被她死死按在怀中,仅凭一丝微弱的感应指引着西方。烈如歌走在最后,火系灵力在周身形成一道薄薄的气墙,艰难地抵御着沙暴的侵蚀。柳紫萝被护在中间,她几乎将所剩无几的灵力全部用于维持林小邪周身的生命光环,自己则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脸色苍白如纸,仿佛随时会倒下。
就在众人灵力即将耗尽,意识都开始因疲惫和脱水而模糊时,瑶光忽然发出一声带着惊喜的低呼:“前方!有异常的能量波动!很温和,充满生机!”
这消息如同强心剂,让众人精神一振。奋力向前又跋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穿过一道巨大的沙梁,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片小小的绿洲,如同翡翠般镶嵌在无垠的黄沙之中!
几棵高大的胡杨树顽强地挺立着,树冠投下珍贵的荫凉。一汪清澈的泉水在绿洲中心汩汩涌出,形成一个小潭,水边生长着茂密的绿草和些许耐旱的野花。与外界狂暴的死寂相比,这里宁静得如同世外桃源。
然而,更让众人警惕的是,在那泉水边,一棵最粗壮的胡杨树下,盘膝坐着一位僧人。
那僧人看不出具体年岁,面容枯槁,身形干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僧袍,上面甚至还打着几个补丁。他闭着双眼,手中缓慢地捻动着一串看不出材质的念珠,嘴唇微动,似乎在默诵经文。令人惊异的是,如此猛烈的风沙,在靠近这片绿洲时竟诡异地平息下来,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守护着这里。僧人身周纤尘不染,连他面前的沙地都平整如镜。
这僧人,绝不寻常!
苏九儿示意众人停下,她上前一步,手按剑柄,并未因对方是僧人就放松警惕,沉声道:“晚辈等人途经此地,遭遇沙暴,欲借宝地暂歇,救治同伴,望大师行个方便。”
那枯槁僧人缓缓睁开双眼。
他的眼睛并不明亮,甚至有些浑浊,但目光扫过众人时,却带着一种洞彻人心的平和。他的目光在昏迷的林小邪身上停留片刻,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随即又落在脸色苍白、气息紊乱的柳紫萝身上,那浑浊的眼中,竟掠过一丝了然的悲悯。
“阿弥陀佛。” 僧人声音沙哑,如同风吹过干涸的河床,“诸位施主能寻至此地,便是缘分。此地清静,可暂避风沙,请自便。”
他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平和,甚至没有询问众人的来历。
众人松了口气,连忙道谢。苏九儿小心地将林小邪安置在树荫下,柳紫萝立刻跪坐在旁,双手按在他胸口,翠绿色的生命灵力再次涌出,滋润着他干涸的经脉。接触到绿洲中浓郁的生命气息,她的灵力运转似乎都顺畅了一丝。
烈如歌和瑶光则迫不及待地跑到泉边,先是谨慎地检查了一番,确认无毒后,才痛快地饮用和补充水囊。清冽的泉水入喉,一股清凉的生机瞬间蔓延四肢百骸,多日的疲惫都被驱散了不少。
苏九儿没有去喝水,她依旧站在靠近僧人的位置,保持着警戒。这僧人出现得太过诡异,修为深不可测,由不得她不谨慎。
那僧人似乎看出了她的戒备,并不在意,只是重新闭上双眼,继续捻动念珠,默诵经文。低沉的梵音从他唇齿间流出,初时几不可闻,渐渐却仿佛与整个绿洲的生机融为一体,化作无形的涟漪,轻轻荡漾开来。
这梵音入耳,众人只觉心神莫名一静。连日的奔波、紧张、焦虑,仿佛都被这平和的声音洗涤了一般。烈如歌体内躁动的火气平复下去,瑶光推演过度带来的神识刺痛也缓和了许多。
而感受最深的,却是柳紫萝。
那梵音如同温润的暖流,渗入她的识海,抚慰着她因压制魔骨而时刻紧绷的精神。魔骨那冰冷的诱惑和低语,在这平和浩然的梵音之下,竟被压制了下去,变得沉寂了许多。她一直苍白的脸上,竟罕见地恢复了一丝血色,输送灵力的过程也变得轻松了一些。
她惊讶地抬起头,看向那枯槁僧人,眼中充满了感激。
僧人似有所觉,并未睁眼,只是捻动念珠的手指微微一顿,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淡的笑意。
苏九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紧按剑柄的手,微微松开了一些。这梵音中正平和,蕴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净化与安抚之力,对她并无恶意,反而对柳紫萝大有裨益。
难道……这位大师,与西域琉璃净土有关?
就在她心中猜测之际,那枯槁僧人却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这位女施主体内之物,凶煞之气已深入骨髓,寻常压制,恐非长久之计。前路坎坷,魔念易生,还需早做打算。”
他的话,如同惊雷,在柳紫萝耳边炸响。
(第一百八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