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扭曲之塔破碎的窗户，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越在天亮前就醒了——不是自然醒，而是被塔外逐渐嘈杂的声音吵醒的。他走到窗边，看到塔外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不是战士或法师，而是穿着各色服装的普通居民：隔壁塔的几个学徒探头探脑地张望；两个穿着工装的土元素生物扛着工具站在围墙外，似乎在评估什么；甚至还有几个穿着华贵长袍、明显是法师模样的人在低声交谈，不时指向地下室的方向。
看来昨晚的战斗动静还是传出去了。
林越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叫醒还在打鼾的格罗姆。
“起床。有客人。”
格罗姆揉着眼睛爬起来，看到窗外的景象后立刻清醒了：“他们……是来看热闹的？”
“也可能是来确认我们死了没有。”林越平静地说，“洗漱，整理装备，然后出去。”
半小时后，两人出现在塔门口。
院子里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他们，目光中混杂着惊讶、好奇、畏惧，还有一丝……难以置信。
一个穿着褐色工装的矮人（不是格罗姆那种战斗矮人，而是工匠矮人）首先开口：“你们……你们真的在里面住了一晚？”
“不然呢？”林越反问。
“可是……可是扭曲之塔……”另一个人类学徒结结巴巴地说，“费恩大师之前找过三个看管人，两个第二天就跑了，还有一个……”他咽了口口水，“被抬出来的。”
“那是他们实力不够。”林越说。
人群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这时，一个穿着深紫色法师袍的中年男人走出人群。他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一个发光的记事板，看起来像个官员。
“我是奥术王庭第三区市政管理处的巡查员，亚瑟·韦斯莱。”男人推了推眼镜，“根据《城市安全管理条例》第37条，任何建筑发生可能威胁公共安全的异常能量波动，都需要向管理处报备。昨晚你们的塔监测到lv30级别的能量爆发，以及大量腐化生物的生命信号消失。请解释一下情况。”
很官方的问话。林越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塔的地下室有一个废弃召唤法阵，连接着腐化领域。昨晚有腐化生物试图通过通道入侵，我们将其清理了。”
“清理了？”亚瑟挑眉，“根据能量监测数据，那至少是一个领主级的腐化生物，加上数十只精英级仆从。你们两个……恕我直言，一个lv27的人类战士，一个lv22的矮人弩手，怎么清理的？”
他的语气没有恶意，纯粹是公事公办的质疑。但周围的人群显然也有同样的疑问，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等着答案。
林越没有解释，而是直接拿出了虫母核心。
暗紫色的晶石在晨光中散发着不祥但强大的能量波动，那股领主级的威压让周围的人群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证据。”林越说。
亚瑟的眼睛瞪大了。他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类似单片眼镜的魔法仪器，对准核心观察了几秒，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真的是……腐化领主的核心。而且新鲜度……死亡时间不超过十二小时。”他看向林越的眼神完全变了，“你们……真的做到了？”
“不然这核心是捡来的？”林越反问。
亚瑟愣了几秒，然后猛地收起记事板，从怀里掏出一枚银色的徽章：“抱歉，是我失礼了。根据《奥术王庭特殊贡献奖励条例》，独立清除领主级腐化威胁的个人或团队，可以获得‘城市守护者’称号，以及3000知识币的奖金。请两位稍等，我需要回管理处办理正式手续，奖金会在三个工作日内打到你们的知识卡上。”
3000知识币！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片惊呼。这可不是小数目，足够在奥术王庭舒适地生活半年了。
但林越的关注点在另一个地方：“‘城市守护者’称号有什么用？”
“哦，那个啊。”亚瑟已经转身要走，闻言回头解释，“主要是声望加成。所有官方机构的服务费用减免20，购买魔法材料享受优先权，还可以接取一些普通冒险者接不到的高阶任务。详细的特权列表我稍后会发给你们。”
他匆匆离开了，显然是急着回去报告这个重大消息。
院子里的人群却还没散。相反，更多人听到消息赶了过来，现在至少有五六十人围在塔外，对着林越和格罗姆指指点点。
“就是他们？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你懂什么！能单杀腐化领主，至少是lv35以上的实力！”
“可他们等级明明……”
“肯定是隐藏实力了！或者有什么神器！”
流言开始以惊人的速度传播。
格罗姆有些不自在，低声问：“林越先生，我们是不是……太高调了？”
“高调是好事。”林越说，“在这个世界，低调意味着被轻视，被欺负。展现足够的实力，反而能省去很多麻烦。”
他说着，目光扫过人群。在几个不起眼的角落，他感觉到了一些隐蔽的观察视线——不是普通人的好奇，而是带着明确评估意图的注视。有奥术协会的人，有其他塔的法师，可能还有某些地下势力的探子。
很好。消息传得越快，某些人就越快会找上门来。
不过在那之前……
“走吧。”林越转身回塔，“先去吃早饭，然后去奥术协会图书馆。”
“图书馆？”格罗姆跟上来，“我们不先处理塔里的……”
“塔里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林越说，“费恩很快会来确认，到时候让他负责善后。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获取关于腐化和技能体系的知识。”
他摸了摸手上的学徒戒指。知识印记的特效，不用白不用。
奥术王庭的街道在白天展现出了真正的繁华。
林越和格罗姆走在中央广场通往西区的主干道上，周围是川流不息的各种族人群。与熔岩之心那种粗犷、实用的建筑风格不同，这里的每一栋建筑都充满了艺术感和魔法气息：
路边的一家药剂店，橱窗里漂浮着会自动变换颜色的药水瓶，店主是一个长着蝴蝶翅膀的妖精，正用纤细的手指调配着什么；
对面的装备店，门口站着两尊会动的铠甲魔偶，每当有客人靠近就会行礼问好；
一家书店的门面就是一本巨大的、敞开的石质书籍，顾客从书页间走进走出；
甚至还有一家“梦境体验馆”，招牌上写着“提供定制化梦境服务，让你在睡梦中学习魔法理论”。
格罗姆看得眼花缭乱，不停发出“哇”、“天啊”的惊叹声。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新奇的东西。
林越倒很平静。前世他见过更夸张的魔法文明，有些界域的技术水平接近科幻小说里的星际文明。相比之下，千塔之域还停留在比较传统的奥术魔法阶段。
“林越先生，你看那个！”格罗姆指着一个漂浮在半空的摊位。那是一个卖魔法零食的小贩，他的摊位是一朵云彩，上面摆着各种会发光、会冒烟、甚至会在空中自己跳舞的糖果。
“想吃？”
“不、不是……”格罗姆脸红了，“就是觉得……好厉害。”
林越掏出一枚知识币（最小面额是1，相当于一个铜币的购买力）买了两块“彩虹糖”，递给格罗姆一块。
“尝尝。”
格罗姆小心翼翼地把糖放进嘴里。下一秒，他的眼睛瞪大了——糖果在嘴里炸开，不是味道的炸开，而是真正的、微小的烟花效果。他张嘴，呼出一小团彩色的烟雾。
“好……好神奇！”
“魔法文明的便利性。”林越也吃了自己那块，感受着口腔里变化的七种味道和轻微的魔力补充效果，“但别沉迷。这些都是表象，真正的力量在知识和法则层面。”
他指向远处那座最高的塔：“那里才是核心。”
观星塔。奥术协会总部。
两人继续前进，半小时后抵达了西区学术区的边界。这里的建筑风格更加肃穆，街道更宽，行人大多穿着法师袍或学者服装，手里拿着书籍或魔法仪器。
奥术协会图书馆就在观星塔旁边，是一座独立的白石建筑，外形像一本摊开的巨书。入口是两扇十米高的青铜大门，门上雕刻着历代大奥术师的肖像和名言警句。
门口有守卫——不是士兵，而是两尊lv30的魔像，它们眼中闪烁着侦测魔法的光芒，扫描着每一个进入者。
林越亮出学徒戒指。魔像的眼睛在他戒指上停留了两秒，然后移开，示意可以通过。
格罗姆有些紧张：“我……我也能进去吗？”
“你是我的随从。”林越说，“按规矩可以进入公共区域，但受限区域不行。”
他们走进图书馆。
内部空间比外面看起来还要大——显然用了空间扩展魔法。大厅挑高超过三十米，四周的墙壁全是书架，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无数本书籍在书架上自动排列、移动，有些甚至会飞起来，在空中交换位置。
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环形咨询台，十几个穿着蓝袍的图书管理员坐在那里，用魔法笔快速记录着借阅信息。咨询台上方漂浮着一个发光的立体地图，实时显示图书馆各层的使用情况。
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魔法墨水和平静术法的混合气味。虽然人很多，但非常安静，只有翻书声和低不可闻的脚步声。
“两位是第一次来？”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
林越转头，看到一个年轻的女管理员走了过来。她穿着标准的蓝袍，胸前别着“三级管理员”的徽章。
“是的。我想查阅关于腐化现象和技能体系的书籍。”
女管理员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个薄薄的魔法板：“腐化现象的相关研究属于‘危险知识’分类，需要特殊权限才能查阅。您有奥术协会颁发的相关许可证吗？”
林越再次亮出戒指。
女管理员看了一眼，表情变得恭敬：“莫里亚蒂大师的学徒戒指……您有权限进入b级危险知识区。请跟我来。”
她带他们走向大厅侧面的一扇小门。门上有一个复杂的魔法锁，女管理员用手中的法杖点了几下，门无声滑开。
门后是一条长廊，两侧是独立的阅读室。长廊尽头还有一扇门，门上的标识是“b级危险知识区——腐化、深渊、异界入侵研究方向”。
“就是这里了。”女管理员说，“您可以自由查阅，但不能将任何书籍带出这个区域。如果需要抄录，可以使用阅读室内的魔法纸笔，但抄录的内容需要经过出口处的检查才能带出。有任何问题可以按墙上的呼叫铃。”
她离开了。
林越走进阅读室。房间不大，只有一张书桌和几把椅子，但墙壁上布满了发光的符文——显然是某种防护和监控法阵。
他走到房间内侧的书架前。这里的书不多，只有几十本，但每一本都被附加了多层防护魔法。书脊上的标题用古奥术语写着：
《腐化现象的十七种表现形式及成因分析》
《深渊能量与常规魔法能量的交互作用》
《异界入侵的历史案例与防御策略》
《论腐化对生物心智与肉体的双重侵蚀》
……
都是干货。
林越取下一本最厚的《腐化现象全论》，开始翻阅。
格罗姆也在书架前看了看，但那些深奥的理论书籍对他来说太难了。他挠挠头，小声问：“林越先生，有没有……实战类的？比如怎么对付腐化生物？”
林越指了指书架角落的一本薄册子：“那个，《腐化生物弱点图解》，适合你。”
格罗姆如获至宝，立刻抱着书坐到角落去了。
阅读室里只剩下翻书声。
林越看得很仔细。这些书里记载的知识，有些和他前世的经验吻合，有些则是全新的视角。比如，有一章专门分析腐化能量的“传染性”——它不仅会侵蚀生物，还会污染土地、水源、甚至魔法仪器。被腐化的物品会成为新的污染源，形成恶性循环。
另一章提到了腐化的“智能性”。高级腐化生物似乎共享某种集体意识，能够进行战术配合，甚至会设置陷阱。这与昨晚虫母的表现完全一致。
但最让林越在意的，是一本不起眼的笔记。它被塞在书架最底层，没有正式书名，封面上只写了《私人研究记录·禁忌》。
翻开后，第一页就让他瞳孔一缩。
“今日与翡翠梦乡的精灵使者交谈，得知一惊人事实：腐化并非自然现象，而是某种‘人为’的灾难。精灵族的古老预言中提到，‘当星辰排列成泪滴之形，被放逐的将归来，以腐化清洗世界’。他们相信腐化背后有‘操纵者’，但具体是谁，无人知晓。”
“操纵者”……
林越想起深渊召唤师，想起那些有组织、有指挥的腐化兽潮。如果背后真有某个或某些存在在操控这一切，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清洗世界？为什么？
他继续往下翻。
“奥术协会高层似乎知道些什么。今日会议，大奥术师们讨论了‘腐化源头’的搜寻计划，但提到‘某些界域已被标记为禁区，禁止任何形式的探索’。其中包括‘深渊回廊’、‘虚空边境’、以及……‘元初之地’。”
元初之地。这个名字林越在大纲里见过，是第三幕“神话显化篇”的关键地点，据说藏着世界之心。原来它早就被标记为禁区了。
“私下询问导师，他警告我不要深究。‘有些真相，知道了比不知道更危险。’但作为一名学者，求知欲让我无法停止……”
后面的内容开始变得零散、混乱，有些段落甚至语无伦次。显然，这本笔记的主人精神受到了某种影响。
最后一页，只有一行用颤抖的笔迹写下的字：
“它们……在梦里……对我低语……我看见了……门的另一侧……”
笔记到此结束。
林越合上书，陷入沉思。
腐化背后有操纵者。奥术协会知道但隐瞒。元初之地是禁区。笔记主人的精神被侵蚀。
这些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可能性：腐化不仅是物理层面的威胁，还可能涉及精神污染和信息操控。那些“低语”是什么？梦里的门又通向哪里？
他需要更多信息。
林越站起身，准备去查阅关于“精神污染”和“集体意识”的相关书籍。但就在这时，阅读室的门被敲响了。
不是格罗姆——他还在角落里苦读那本弱点图解。
林越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三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深蓝色法师袍的老者，白发白须，面容严肃，胸前别着一枚闪耀着星光的徽章——那是“大奥术师”的标志。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一些的法师，一男一女，都穿着高级研究员的制服。
“林越先生？”老者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我是奥术协会第七研究所所长，阿尔德里奇·星辉。关于你昨晚在扭曲之塔的表现，以及你手中的腐化领主核心，协会有些问题想询问你。请跟我们走一趟。”
不是请求，是通知。
林越眯起眼睛。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他看了一眼格罗姆，年轻矮人已经紧张地站了起来，手摸向腰间的重弩。
“别紧张。”林越平静地说，“只是问话。”
他转向阿尔德里奇：“可以。但我的随从需要先回去。”
“当然。”阿尔德里奇点头，“我们只邀请你一人。”
林越对格罗姆做了个手势：“回塔里等我。如果天黑前我没回来，去找费恩大师，告诉他情况。”
这是暗号——如果出事，就找邻居帮忙，虽然不一定有用，但至少能传递消息。
格罗姆用力点头：“是！”
林越跟着三位法师离开了图书馆。
阅读室里，格罗姆抱着那本弱点图解，看着导师消失的方向，拳头慢慢握紧。
窗外，观星塔的影子投在街道上，如同某种巨兽的爪牙。
而在图书馆的某个监控法阵后面，一双眼睛正注视着这一切。
那双眼睛的主人在记录本上写下：
“目标被第七研究所带走。接触计划进入第二阶段。准备‘测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