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时节,空气中总是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潮湿气息,细密的雨丝连着下了半月,将山间小道泡得泥泞不堪。沈渊撑着旧竹伞,踩着青石板路上的积水,缓缓向山脚下的茶社走去。
这座位于浙皖交界处的小山村,是他隐居的第五个年头。
“沈先生,来啦!”茶社老板是个五十出头的汉子,看见沈渊进门,熟络地招呼着,“今天有新到的太平猴魁,给您泡一壶?”
沈渊微微点头,选了靠窗的老位置坐下。窗外是连绵的丘陵,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茶很快上桌,青翠的茶叶在玻璃壶中舒展开来,清香四溢。沈渊斟了一杯,却没有喝,只是静静地看着茶叶在水中沉浮。
五年了,他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总是要先观察,再行动。哪怕只是喝一杯茶。
“听说了吗?镇上老李家那事”邻桌的议论声断断续续传来。
“咋没听说,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还笑着走的,邪门得很”
沈渊端茶的手微微一顿。
“说是查不出原因,警察都来了好几拨了”
笑声。死亡。
这两个词放在一起,总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轻轻摇头,抿了一口茶。猴魁的兰花香在口中弥漫,却掩不住心底泛起的一丝涟漪。隐居多年,他早已学会对周遭的闲言碎语充耳不闻,但某些关键词还是会轻易穿透他筑起的心墙。
“请问是沈渊先生吗?”
一个略显紧张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沈渊抬头,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站在桌旁,西装革履,与这山村茶社格格不入。年轻人手中紧握着一个黑色公文包,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沈渊没有回应,只是又斟了一杯茶。
年轻人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我叫陈默,是霍局长派我来的。”
听到“霍局长”三个字,沈渊的眼神微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他放下茶杯,目光掠过年轻人肩头,看见茶社外停着的黑色轿车,以及车旁站着的另外两名男子。他们站姿笔挺,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安保人员。
“你找错人了。”沈渊淡淡道,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陈默似乎早料到会吃闭门羹,他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信封,轻轻放在桌上:“霍局长说,您看完这个,自然会明白。”
沈渊瞥了一眼那信封,纯白色,没有任何标识,封口处却印着一个特殊的暗纹——那是一把被橄榄枝环绕的剑,是国安系统最高级别文件的标志。
五年前,他也是那个系统里的人。
“拿回去。”沈渊的声音冷了几分。
陈默站在原地,进退两难。茶社里的其他客人开始注意到这边的异常,窃窃私语起来。
沈渊叹了口气,站起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陈默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猛地撕开了信封,将里面的东西抖落桌上。
不是文件,而是一叠照片。
第一张照片上,一个年轻女子躺在自家客厅地板上,面带诡异的微笑,瞳孔已经散大。第二张,是一个中年男性,同样带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死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第三张、第四张
总共七张照片,七个死者,七张笑脸。
沈渊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那些笑脸,与他记忆中某个被封存的角落产生了共鸣。
“微笑尸案,”陈默压低声音,“一个月内,七起 identical的案件,法医查不出任何死因,没有中毒迹象,没有暴力创伤,没有疾病特征。他们只是笑着死了。”
沈渊沉默着,目光却无法从那些照片上移开。作为一名曾经的“诡案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超越常理的案件意味着什么。
“全国各地,类似这样的悬案、积案,已经超过了三位数。”陈默继续说道,“常规手段无能为力,社会恐慌正在蔓延。霍局长说只有您能解决这些问题。”
沈渊终于抬起头,直视着陈默的眼睛:“为什么是我?”
“因为您是‘零号办公室’的最后一任负责人。”
零号办公室。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沈渊刻意封闭的记忆闸门。
那是国安系统内最神秘的部门,不对外公开,不留下记录,专门负责那些超越常理、无法定性的案件。而他,沈渊,曾是那里的主宰者,直到五年前的那次任务
“我已经退休了。”沈渊冷冷道,将照片推回给陈默。
“沈先生!”陈默急切地拦住他的去路,“霍局长让我转告您,回来了。”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击中沈渊的胸口。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右手不自觉地抚上左胸——那里有一道早已愈合的伤疤,是五年前留下的。
“不可能。”沈渊的声音干涩,“我亲眼看着他”
“这是最新一起微笑尸案现场发现的。”陈默将最后一张照片放在桌上。
照片特写的是一个茶杯,杯底残留的茶渍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图案——一张咧着嘴笑的小丑脸。
沈渊感到一阵眩晕,茶社里的声音仿佛突然远去,他又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雨夜,眼睁睁看着搭档倒在血泊中,而那个戴着的小丑面具的身影,在雨中大笑离去
他猛地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带我去看尸体。”
陈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现在?”
“现在。”沈渊已经向茶社外走去,步伐坚定,与之前的慵懒判若两人。
雨还在下,黑色轿车在湿滑的山路上平稳行驶。沈渊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但脑海中却在飞速运转。
小丑。这个代号代表着他职业生涯中唯一的败绩,也是他选择隐退的直接原因。五年前,在追查一系列与超自然现象有关的案件时,他与搭档杨锐锁定了自称“小丑”的嫌疑人。在一次抓捕行动中,他们中了圈套,杨锐为救他而牺牲,小丑则在一场爆炸中消失,被认为已经死亡。
如果小丑真的还活着
“最近的案发现场在杭州,死者是一名28岁的女设计师,名叫周雨。”陈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是目前为止最年轻的受害者。”
“有现场记录吗?”
陈默连忙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平板电脑,调出资料:“所有细节都在这里。”
沈渊快速浏览着现场照片和案情报告,眉头越皱越紧。太像了,与五年前的案子太像了,同样是诡异的笑容,同样是查不出死因,同样是现场留下的小丑标记。
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停车。”沈渊突然说道。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向陈默,在后者点头后,缓缓将车停在路边。
“有什么问题吗,沈先生?”
沈渊没有回答,而是指着平板电脑上的一张现场全景图:“放大左下角。”
陈默照做,图片放大后,可以看到客厅角落的一个香薰机。
“这是死者生前使用的香薰机,根据她男友的证词,她喜欢在工作时点一些安神的精油”
“不对。”沈渊摇头,“看香薰机旁边的插座。”
陈默仔细看去,终于发现了问题——插座上插着两个充电器,一个是香薰机的,另一个却不知属于什么设备。
“询问过技术人员吗?那个多余的充电器是充什么的?”
陈默快速翻阅记录:“没有提到现场记录里完全没有提到这个细节。”
沈渊的眼神变得锐利:“告诉霍青天,我要重新勘察现场,就现在。”
三小时后,车辆驶入杭州市区,直达案发现场所在的高档公寓小区。
现场仍然被封条封锁,当地警方派了两名警员看守。看到陈默出示的证件后,他们立即放行。
周雨的公寓保持着案发时的原样,整洁、现代,充满艺术气息,唯有客厅中央用白线标出的人形轮廓,提醒着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沈渊站在门口,没有立即进入。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他的特殊能力,也是零号办公室最大的秘密——他能通过接触物证或身处现场,“读取”到线索背后破碎的因果链。这种能力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在一次任务中的意外收获,也是巨大代价的产物。
每次使用这种能力,都会消耗他的生命力,就像在燃烧自己的寿命。五年前,正是因为过度使用能力,导致他在关键时刻体力不支,才让杨锐不得不独自面对小丑
甩开杂念,沈渊集中精神,迈入了公寓。
一瞬间,无数画面和声音涌入他的脑海:
——周雨在电脑前工作的侧影,眉头微蹙,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深夜,她端着红酒,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城市夜景;
——她与男友争吵,摔碎了一个玻璃杯;
——她接到一个电话,表情从惊讶变为恐惧;
这些画面零碎而混乱,像一盘被打乱的拼图。沈渊强忍着不适,继续向客厅中央走去。
越靠近死亡发生的地点,感知越强烈。
他看到了周雨生命最后的时刻:她坐在地板上,手中拿着一个陌生的电子设备,脸上逐渐浮现出那种诡异的微笑,然后缓缓倒下
沈渊猛地睁开眼睛,冷汗已经从额角渗出。
“有什么发现?”陈默关切地问。
“那个充电器,”沈渊指向角落,“连接的是什么设备?”
陈默立即通知技术人员前来检查。一小时后,结果出来了——那是一个经过伪装的微型信号接收器。
“这是什么?”陈默困惑地看着那个火柴盒大小的装置。
沈渊的脸色变得凝重:“这是极乐堂的标志性装置。”
“极乐堂?”
“一个新兴的邪教组织,崇拜所谓的快乐永生。”沈渊解释道,“他们通过这种装置发射特定频率的电磁波,刺激大脑的快乐中枢,让人产生极度愉悦感,最终在狂喜中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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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所以这不是超自然现象?”
“从来就没有什么超自然,”沈渊摇头,“只有我们尚未理解的科学。”
话虽如此,但他的表情并未放松。极乐堂的手段固然可怕,但现场留下的小丑标记,暗示着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沈渊的手机响起——那是他隐居期间几乎从不使用的加密手机,知道号码的人屈指可数。
来电显示是“霍青天”。
沈渊接通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
“沈渊,欢迎回来。”
“我还没答应。”沈渊淡淡道。
“但你会的,”霍青天的语气十分确定,“因为刚刚发生了第八起微笑尸案,就在你所在的小区,距离你不到五百米。”
沈渊的心沉了下去。这是挑衅,毫无疑问。
“现场同样发现了小丑标记。”霍青天继续说,“他在告诉你,他回来了,而且他知道你在哪里。”
沈渊握紧手机,指节发白。
五年前,他因为恐惧和愧疚选择了逃避;五年后,对方显然不打算给他继续躲藏的机会。
小丑不仅回来了,还直接找上了门。
“我需要完全授权,”沈渊终于开口,“重建零号办公室,由我全权负责。”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霍青天回答:“已经准备好了。国家安全高于一切,沈渊,国家需要你再次出山。”
挂断电话,沈渊走向窗前,看着窗外繁华的都市夜景。雨已经停了,城市的灯火如星河般璀璨,但在光明照不到的角落,黑暗正在蔓延。
他想起杨锐临终前的嘱托:“活下去阻止他”
五年了,他终于明白,有些过去是无法逃避的。既然小丑选择了回来,那么这场未完结的对决,注定要有一个人画上句号。
“准备好,”沈渊对陈默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战争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