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璃的手指轻轻碰了那株小嫩芽，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树叶：“你说它像老槐树……”话还没说完，地面突然一震。
不是地震，而是从山门方向传来的一声钟响。那钟声穿透黑气结界，直直撞进耳朵里，清亮又悠远，却带着一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威严，就像大树破土而出时，根须撕裂石头的声音。
六名黑衣刺客同时停下了脚步。
他们原本整齐划一的动作乱了一瞬，刀尖离姜云的喉咙只有三寸，却没有再往前送。头顶上翻滚的黑气结界剧烈波动起来，像油锅被泼了冷水，边缘开始出现裂痕。
紧接着，一道青色身影从天而降。
那人踩着残垣断壁飞掠而来，衣角翻飞间带着松林的清香。他手中握着一根木杖，还未落地，一股强大的灵力就已经铺展开来，如同潮水般席卷整个废院。
“孽障，胆敢侵犯我青玄门？”
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雷，砸在人心上。
木杖重重顿地，一圈碧绿色的波纹猛地炸开，呈圆形扫过四周。六个刺客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狠狠击中，齐齐倒飞出去，撞上四面断墙，兵器脱手，蒙面黑巾碎裂，当场昏死过去。
姜云瞳孔微缩，喉头动了动，想喊什么，却只咳出一口血沫。
掌门稳稳落地，快步走到两人面前，蹲下身，先探了探姜云的脉。眉头立刻皱紧。
“三处主脉堵塞，灵力逆行伤及肺腑。”他低声说，“能撑到现在，算你命大。”
姜云想笑，嘴角刚扬起就僵住了。他是真的想笑——原来有人来了，不是幻觉，也不是临死前的梦。
掌门没多废话，从怀里取出两个玉瓶，一青一白，瓶身上刻着细密的符文。他拧开青瓶，倒出一枚龙鳞纹路的丹药，送到姜云嘴边。
“张嘴。”
姜云艰难地张开嘴。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润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直达丹田。堵在胸口的那股闷气终于慢慢散开，呼吸第一次变得顺畅起来。
接着，掌门打开白瓶，拿出一颗白色丹丸，转身扶起白璃的左肩，动作很轻，生怕碰到她受伤的右臂。
“别动。”他说，“这药走血脉，你要是乱动，反而伤神。”
白璃没说话，只是静静看了掌门两秒，然后轻轻点头。
丹药咽下去后，她的脸色很快恢复了些许血色。断裂的经络仿佛枯枝逢春，一点点重新连接。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谢谢师父。”她终于开口，声音虽弱，却不抖了。
掌门没回应，只把两个玉瓶收回袖中，随后在两人面前盘膝坐下，双手分别贴在他们背上，缓缓输入温和的灵力。那股力量不急不躁，像春雨滋润干涸的土地，护住心脉，引导药效流转全身。
片刻后，他收手，额角已渗出一层薄汗。
“归元续脉丹是我们门派的秘药，非生死关头不能用。”他看着两人，“但你们守下的地方，是青玄门最早的试炼阵眼。你们保住了它，我也不能不管。”
姜云费力地偏头，看向那块焦黑的木牌。嫩芽依旧安静地躺在裂缝上，桃纹泛着微光，虽然微弱，却始终没有熄灭。
“它……还在醒。”他说。
“那就让它醒。”掌门站起身，抬手结印，两道青光藤蔓破土而出，柔软又有韧性，像绸带一样轻轻缠绕住姜云和白璃的身体，将他们平稳托起，悬在半空。
“别乱动。”他说，“药力还在疏通经络，现在走路只会前功尽弃。”
姜云没反对。他确实动不了。全身骨头像被拆了重装，每一块肌肉都在叫疼。他只能任由藤蔓托着，视线模糊地看着掌门提杖前行，带他们回山。
白璃也闭上了眼睛。她的右手还垂着，被藤蔓小心固定着姿势。但她左手悄悄动了动，指尖轻轻碰了碰藏在怀里的那株嫩芽。
枯井中的黑气还在低鸣，掌门走过时，袖中飞出一张符纸，贴在井口石沿。黑气猛地一缩，彻底安静下来。
废弃的小院渐渐被甩在身后。
雾气越来越浓，山路蜿蜒向上。两旁古树静立，枝叶不动，仿佛连风都屏住了呼吸。掌门走得不快，每一步都很稳，像背着整座山的重量。
姜云忽然想起什么。
“您……是怎么知道我们在那儿的？”
掌门脚步没停：“你那枚青玉吊坠最后一点共鸣，虽然很弱，但它连着山门地脉。我一直在守招魂铃，自然听得到。”
姜云愣住了。
原来那一瞬间咬破舌尖的执念，真的传出去了。
“我还以为……”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没人会来。”
“我会。”掌门淡淡地说，“你答应过要活着回来。我也答应过你妹妹，一定会把你平安送回去。”
姜云喉咙一紧，没再说话。
白璃睁开眼，悄悄看向姜云的方向。两人目光短暂交汇，又迅速移开。
藤蔓平稳前行，穿过一道石拱门，门楣上写着“东苑”两个字，漆色斑驳，但还能看清。再往前是一处安静的小院子，围墙低矮，门前两棵桃树，枝头已有花苞悄然绽放。
掌门抬手一挥，院门自动打开。
藤蔓缓缓降落，将两人轻轻放在屋前的石阶上。掌门走进屋里，拿出两条软垫，垫在他们身下。
“先休息吧。”他说，“明天再换药。”
姜云想道谢，刚张嘴就打了个哈欠。药效加上极度疲惫，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白璃也好不到哪去。她靠着墙，眼皮沉重，还是强撑着问了一句：“那些人……是影煞？”
“是。”掌门点头，“而且是经过血魂咒改造的死士，能借助地脉恢复体力，还能布阵扰乱心神。要不是你们坚持到最后，我也不会察觉异常。”
他顿了顿，语气认真了些：“你们做得很好。”
白璃嘴角微微扬起，终于放松下来。
掌门转身要走，忽然又停下。
“对了。”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布巾，递给白璃，“包扎手臂用的。”
白璃接过，轻声说了句谢谢。
掌门点点头，推门而出，身影消失在山间的薄雾中。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姜云仰头望着天空，云层稀薄，隐约能看到几颗星星。他忽然觉得，今晚的星星好像比以前更亮了一些。
白璃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布巾，一层层展开，发现角落绣着一个极小的“璃”字，针脚细密，像是很久以前就习惯这样做的。
她的手指顿了一下。
屋檐下，一只麻雀扑棱着翅膀落下，叼走了地上的一片枯叶。
姜云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稳。
白璃轻轻把布巾叠好，放在腿边，然后慢慢抬起左手，从怀里取出那株嫩芽，小心翼翼地放在膝盖上。
夜色中，那抹绿意，正微微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