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的手指轻轻一动，袖口那枚生锈的铜扣就滑进了掌心。他不动声色地弯腰整理草药包，顺手把铜扣塞进一只破旧瓷碗的裂缝里，又用两片碎瓷盖住碗口，像是不小心碰倒了摊子似的。
“走。”他低声说，声音很轻，像在哄一个困倦的人，“去布巷那边，风小些。”
白璃靠着他，脚步有些虚浮。经过摊位转角时，她悄悄抬眼扫了一圈——三个穿麻衣的人正从不同方向慢慢围过来。一个在药铺前假装卖膏药，一个蹲在糖油果子车旁数铜板，还有一个站在戏台后头，手里挑着一串风干的辣椒。
她嘴角微微一动：“他们盯得很紧。”
“那就别让他们舒服。”姜云说着，忽然脚下踉跄了一下，像是被石头绊到了，顺势扶着白璃往布巷深处退去。头顶上挂着的布匹随风轻轻晃动，红蓝灰三色交织在一起，像一道流动的帘子。两人穿行其中，脚步声也被布料摩擦的声音盖住了。
走到一半，姜云突然停下。他从怀里掏出那包凝神草，撕开一个小口，悄悄把几片叶子撒在脚边一堆旧麻袋上。然后拉着白璃悄悄绕到卖竹器的小巷，最后从戏台后面绕回集市中心。
“你干嘛把草撒那儿？”白璃小声问。
“让他们找去。”姜云笑了笑，“影煞最讲规矩，发现标记断了，第一反应不是追人，是查线索。等他们翻完那堆麻袋，咱们早就出城了。”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骚动。药铺前的麻衣人猛地低头查看地面，随后快步走向陶碗摊。另外两人也立刻收起伪装，开始在人群里搜寻。
“见效了。”白璃轻声说。
“还没完。”姜云目光落在前方一条窄巷——尽头是堵高墙，两边堆满货筐，看起来是个死胡同。可那三人已经不动声色地朝这边逼来，明显是想把他们逼进去。
但他没退。
反而牵着白璃，径直走进了那条巷子。
脚步越走越快，直到背靠墙壁，退无可退。身后是冰冷的砖墙，左右是摞得半人高的竹篮和木箱。前方巷口，三个戴斗笠的麻衣人呈三角形缓缓逼近。
白璃呼吸微微发紧，指尖轻轻掐了下他的手腕。
姜云却忽然松开她的手，用力撞向旁边一摞倾斜的竹篮。可竹篮只是晃了晃，并没有倒。
他皱眉，又狠狠推了一把。
还是不动。
“卡住了。”他低声道。
白璃迅速扫视四周，忽然注意到竹架底部缠着一根细绳，另一头连着屋檐下的铃铛——是摊主防贼用的机关。
她不动声色地踩住绳子的一端，脚跟轻轻一压。
姜云明白了，再次猛撞竹架。
这一次，竹篮轰然倒塌，哗啦一声砸在地上。一只木盆翻倒，几条泥鳅蹦了出来，在青石板上扭来扭去，活蹦乱跳。
几乎同时，姜云大喊：“抓贼啊！有人偷官爷的钱袋！”
这一嗓子又响又急，瞬间撕破了集市的热闹。
戏台上的锣鼓戛然而止，卖饼的老汉抬起头，巡街的差役立刻朝这边跑来。人群一下子围了过来，有人喊“在哪呢”，有人踮脚张望，还有孩子兴奋地跟着差役往前挤。
三个麻衣人僵在原地。
他们不能动。
一旦出手，就会暴露身份，引来王朝巡卫盘查。在这普通人堆里，任何异常举动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就在他们迟疑的刹那，姜云一把拉起白璃，踩着倒下的货架跃上矮墙。他右腿还在疼，落地时踉跄了一下，但还是稳住了。
白璃紧跟其后，裙角拂过瓦片，带下几粒碎土。
两人翻过围墙，落在一处荒废的菜园里。脚下泥土松软潮湿，杂草丛生，远处炊烟袅袅，村子就在眼前。
姜云喘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集市方向。那三个身影没有追来，只有风吹过巷口，卷起几张废弃的符纸，在空中打着旋儿飘远。
“甩掉了？”白璃问。
“暂时。”他拍了拍身上的灰，从怀里掏出一块刻了记号的石片。背面的裂纹已经停止延伸，像一条睡着的蛇蜷缩不动。
他盯着看了片刻，忽然把石片塞进白璃手里：“拿着，别离身。”
“怎么了？”
“刚才翻墙的时候，我看见牛车上那个反光的东西……不是柴火叉，是一块铜镜碎片。”他声音低了下来，“和你娘留给你的那块，形状一样。”
白璃怔住了。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石片，指尖轻轻抚过那道裂痕。阳光斜照下来，裂痕深处竟泛出一丝极淡的青光，一闪而逝。
“你是说……有人在用它呼应我的血脉？”
姜云没回答。他默默解下腰间的枯藤，一圈圈缠在手腕上。藤条干枯发灰，却在他掌心微微发热。
远处传来狗叫，夹着孩童嬉闹的声音。田埂上，几个农夫扛着锄头慢悠悠走着，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先离开这儿。”他说，“这条路通不到镇上。”
白璃点点头，把石片贴身收好。她走得有点吃力，但这次没再靠着他。
两人沿着田埂往前走，脚步踩在松软的泥土上，发出轻微的噗噗声。风吹过稻田，带着水汽和新割稻草的清香。
走了大约半炷香时间，姜云忽然停下。
他蹲下身，拨开路边一丛野草。
草根底下，埋着半截烧焦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一个桃子图案——和他们昨夜留在山坡上的记号一模一样。
“这不是我们留的。”他声音很轻。
白璃也蹲下来，伸手碰了碰那块木牌。指尖刚触到焦痕，木牌突然“啪”地裂开，掉出一颗漆黑的种子，表面布满细密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印。
姜云盯着那颗种子，缓缓伸出手。
就在他的手指快要碰到它的瞬间——
村口的大黄狗猛地抬起头，冲着他们这个方向狂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