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的手指还贴在胸口,那阵震动已经消失,但皮肤底下像是有根细线在轻轻拉扯。他没回房,沿着墙根走回客栈二楼,脚步放得极轻。木楼梯每一级都发出不同的响声,第三阶吱声最长,他记住了。
房间门虚掩着,他没碰把手,侧身从缝隙滑进去,反手将门扣上。屋里油灯只剩豆大一点火苗,映着床沿的影子歪斜地爬到墙上。他靠着墙蹲下,闭眼调息,试着把昨夜残留的那股乱流理顺。青玉安静了,可灵力运行到膻中穴时总卡一下,像踩进泥坑。
他正要重新凝神,窗外巷口传来一声咳嗽。
不是普通的咳,断在喉咙中间,带着金属刮擦的尾音。接着是另一个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骨:“东西对准了?”
“紫光正指这扇窗。”
“牧羊的和穿黄袍的都在名单上,血魂老祖要活的。”
姜云呼吸一顿,缓缓挪到窗边,借着窗帘破洞往外看。两个黑袍人站在巷子拐角,一人手里托着块泛紫光的骨片,罗盘似的转着;另一人袖口垂下一截锁链,末端连枚锈铃,随风轻晃却不响——被符封了声。
他屏住气,指尖摸向胸前青玉。凉的,没发热。不是它引来的。他们是循着别的线索找上门。
“明日进山动手更利。”沙哑声说,“试炼场禁飞符,困兽犹斗。”
“就怕那女娃又用幻音符搅局。”
姜云心头一跳。白璃?
话音未落,他袖角扫过门边铜铃细绳,绳头轻颤,铃铛没出声,但那枚锈铃却突然紫光一闪。
巷中两人同时抬头。
姜云猛缩身,背贴墙壁。心跳撞着肋骨,一下比一下急。他刚要退开,后背却撞上一个人。
他僵住。
那人一只手按在他肩上,掌心温热,没有攻击之意。他慢慢回头,看见白璃站在门内,明黄锦袍裹得严实,发髻一丝不乱,眉心朱砂痣泛着淡淡的青。
她抬手,食指竖在唇前。噤声。
然后她指了指自己耳朵,再指向窗外,最后点了点心口——听到了,早就来了。
姜云压低嗓音:“你怎么进来的?”
“你走后,我就跟来了。”她从袖中抽出一块木牌,藤纹清晰,“你那块是信物,我这块是母牌。这家客栈,归司药殿旧部管。”
他盯着她:“你知道他们会来?”
“不知道。”她靠墙蹲下,声音压得更低,“但我知道他们迟早会来。你这块玉,不是普通法器。残缺灵脉能激活它,本身就该被烧死——可你活着,还进了试炼名单。这本身就是破绽。”
“他们提到了你。”
“嗯。”她点头,“说我用了伪装符。这符三年前就禁了,全宗只有司药殿藏了一张。他们能查到,说明内部有人通外鬼。”
姜云皱眉:“你是故意接近我的?”
白璃看他一眼,忽然笑了下,不是玩世不恭的那种,而是带点无奈:“我要是说,我本来只想看看那晚救我的人长什么样,你信吗?”
他没答。
“信不信都行。”她收起笑,“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已经在楼下了。刚才那声锈铃闪紫光,说明我们这屋被标记了。换房也躲不过,骨片罗盘认的是灵气残留。”
果然,楼下传来脚步声,不多不少,五个人,分三路包抄上来。楼梯第三阶接连响了三次,每次间隔两息。
姜云握紧拳头:“不能硬拼。”
“当然。”白璃从怀里摸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符纸,贴在门缝上,符纸瞬间融入木纹,看不出痕迹,“隐息符,能遮住气息半炷香。但门一开就失效。”
“床底有夹层?”姜云问。
“老式客栈都有的。”她起身掀开床板,露出一个窄暗格,刚好容下两人蜷身,“藏这儿,别出声。”
两人刚钻进去,门 tch 就被轻轻拨动。
咔。
门开了。
黑袍人走进来,手里骨片罗盘缓缓转动,紫光扫过墙壁、床铺、桌角。另一人跟在后面,靴尖踢了踢床腿。
“灵气残留未散,定在这间。”
“搜仔细点。”
一人蹲下检查床底,眼睛离暗格板不到三寸。姜云屏住呼吸,手心出汗。白璃悄悄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递来一枚小石子——是他白天在村口捡的普通鹅卵石。
她嘴唇微动,无声说了两个字:等我。
接着,她轻轻将石子从暗格缝隙推出去。
石子滚落地面,发出轻微“嗒”一声。
黑袍人立刻转身,朝门口方向望去。
就在这时,远处屋顶传来一声鸡鸣。
不是真鸡叫,太尖利,拖得太长。紧接着,全镇狗吠炸起,此起彼伏,像是谁在一瞬间惊醒了所有沉睡的犬。
“幻音符!”屋内黑袍人怒骂,“又是这招!”
“先撤!别耽误正事!”
脚步声迅速退去,门被带上。骨片罗盘的紫光最后一次扫过地面,熄了。
暗格里,姜云松了口气,肩膀一软。
白璃却仍睁着眼,盯着上方木板。
“他们走了?”
“暂时。”她低声说,“但下次不会这么容易。幻音符只能用一次,他们知道你会往东街跑,也知道我擅长符术。明天集合点,恐怕会有埋伏
“什么?”
“埋伏。”她转头看他,“你信我吗?”
姜云沉默几息:“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一块破玉能让五大派闭嘴,让血魂老祖亲自下令抓活的。”她顿了顿,“还有……你救我那天,我没道谢。”
他想起那晚,乌鸦群围攻她,他冲出去时手里还攥着半根柴火。
“现在道也不迟。”
她笑了下,这次有点暖意:“那你答不答应?明天试炼入口,我们不动声色汇合,但路线由我定。”
“你不怕牵连?”
“我早就在局里了。”她摸了摸眉心,“从我娘留下的那本《玄典补遗》被烧那天起,我就逃不掉了。”
姜云看着她,忽然发现她袖口有一道焦痕,和昨夜符纸燃烧的边缘一样。
他想说什么,却被她抬手止住。
“别问。”她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活到天亮。”
外面狗叫声渐渐平息,巷子里恢复寂静。油灯不知何时灭了,屋里只剩下微弱的晨光从窗缝渗入。
白璃靠在暗格壁上,闭眼养神。姜云却睁着眼,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青玉。
它又开始发烫了。
不是剧烈,而是像被阳光晒过的石头,温温地贴在胸口。他刚要提醒白璃,却发现她已睁开眼,目光直直盯着他胸口的位置。
“你也感觉到了?”她问。
他点头。
“不是它在发热。”她伸手,指尖悬在青玉上方一寸,“是它在回应什么。”
“回应什么?”
“同类。”她声音轻下去,“或者……宿主。”
楼下忽然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
三下,不急不缓。
接着是掌柜的声音:“客官,热水送来了。”
姜云和白璃对视一眼。
这家客栈,从不送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