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走出会议室,身后的门被勤务人员轻轻带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向电梯。
‘第一步,完成。’
‘从孙志平的“自己人”,变成了调研组眼中的“自己人”。’
‘接下来,就看李组长这把刀,够不够快了。’
电梯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秦峰走进去,看着镜面里自己的倒影。
表情平静,看不出任何波澜。
但在内心深处,他已经开始给自己的表演打分了。
‘嗯,九分。’
‘那一丝恰到好处的“理想主义愣头青”气质,拿捏得非常到位。’
‘面对大佬,既有年轻干部的恭敬,又有技术官僚的执拗。’
‘最关键的是,我把所有问题都包装成了“客观困难”和“为了项目好”,而不是告黑状。’
‘这叫什么?这叫专业。’
‘扣一分是因为,刚才应该再表现得挣扎一点,比如在说出资金缺口的时候,手可以抖一下嘛。’
‘细节,决定成败。下次注意。’
电梯抵达一楼,秦峰走了出去。
他没有回青阳市的大部队那边,而是直接打了辆车,返回兰云区。
路上,他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给陈妍。
【鱼饵已下,耐心等鱼上钩。】
陈妍秒回。
【收到。】
秦峰收起手机,望向窗外。
他能想象到,此刻的孙志平,恐怕正在经历一场头脑风暴。
愤怒?震惊?还是恐惧?
大概都有。
‘老孙现在肯定在骂娘,骂我这个二五仔,背刺他这个好大哥。
‘他肯定想不通,我一个他亲手提拔起来的“心腹”,为什么要当着巡视组的面,把他架在火上烤。’
‘想不通就对了。’
‘你要是想通了,我这重生不就白来了?’
秦峰甚至能脑补出孙志平在车里咆哮的画面。
“秦峰!你这个白眼狼!”
“我那么信任你!你就这么回报我!”
旁边的市长和其他官员,估计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可惜了,看不到现场直播。’
秦峰觉得有些遗憾。
‘这要是开个付费直播间,我高低得刷个火箭。’
事实和秦峰预料的差不多。
返回青阳市的考斯特上,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孙志平坐在最前面,一言不发。
他的手紧紧攥着,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确实想不通。
秦峰为什么要这么做?
图什么?
把他这个市委书记搞倒了,对秦峰有什么好处?
难道是市长那边的人?
孙志平的视线扫过后排的市长,对方正襟危坐,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老僧入定模样。
不像。
孙志平的脑子飞速运转,将所有可能的人和事都过了一遍。
最后,他还是无法理解秦峰的动机。
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区委书记,政治前途一片光明,为什么要用这种自杀式袭击的方式,去攻击自己的顶头上司?
孙志平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为——秦峰疯了。
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一个不懂官场规矩,被理想主义冲昏了头的蠢货。
“哼。”
孙志平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年轻人,太天真。’
‘你以为有调研组给你撑腰,你就能扳倒我?’
‘你把事情捅出来又怎么样?地质问题?资金问题?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
‘只要何副省长还在,只要省里的支持不变,这个项目,谁也叫不停!’
孙志平的心态,在返回市委的路上,逐渐从震惊和愤怒,转变为一种被冒犯后的狠厉。
他决定了。
等这次巡视的风头过去,他要让秦峰,为今天的行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他要让整个青阳市的干部都看看,背叛他孙志平,是什么下场。
第二天,青阳市官场风平浪静。
太阳照常升起,仿佛昨天的会议只是一场幻觉。
孙志平没有对任何人发火,甚至在上午的市委办公会上,他还提了一句滨江新区项目,语气平淡,说要“充分相信省委和调研组的智慧,也要对我们自己的项目有信心”。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秦峰在兰云区,也像个没事人一样,按部就班地处理着区里的日常工作。
批阅文件,听取汇报,仿佛那个在省城掀起波澜的“愣头青”不是他。
但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早已汹涌。
中午时分,秦峰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他看了一眼号码,接了起来。
“秦书记吗?我是李建国的秘书,小王。”
“王秘书,您好。”秦峰的语气很客气。
“李组长让我转告您,今天上午,我们调研组,没有提前通知青阳市方面,邀请了省地质勘探院的几位专家,一起去了滨江新区的项目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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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峰拿着电话,走到窗边。
来了。
‘动作够快的啊,李组长。’
‘不打招呼,直接a脸,我喜欢这个节奏。’
“我们带了小型的钻探设备,在您报告中标注的几个关键风险点,进行了现场取样和勘探。”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
秦峰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他知道,重头戏要来了。
“勘探结果很不理想。”
小王秘书的声音压低了一些。
“带队的张总工程师,是省内最权威的地质专家。他在现场就说,这片区域属于典型的软土地基和古河道冲积层,沉降系数非常高。”
“他说,在这种地质上搞低密度、低楼层的建筑问题不大,最多就是增加一些桩基成本。”
“但是”
电话那头,小王秘书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凝重。
“要在这里搞规划中的那种大规模、超高层建筑群,简直是天方夜谭。除非不计成本地进行地基加固,那个费用,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而且,即便如此,长期的沉降风险也无法彻底根除。”
秦峰听着,内心毫无波澜。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前世,这个项目就是在主体结构封顶后,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楼体沉降和倾斜,最终酿成了惊天丑闻。
他现在做的,只是让这个“惊喜”,提前到来而已。
“李组长让我问问您,对于这个情况,您之前了解多少?”小王秘书最后问道。
这是一个例行公事的确认,也是一种试探。
秦峰给出了标准答案:“我不是地质专业出身,之前的报告也只是委托专业机构进行评估。对于具体的技术细节,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们给出的结论是‘高风险’。”
‘我只是个搬运工,负责把报告从a点搬到b点。’
‘具体内容是啥?看不懂,专业性太强。’
‘我文化低,你们别为难我。’
这个回答,再次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好的,我明白了。感谢秦书记的配合。”小王秘书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秦峰放下手机,看着窗外。
他知道,调研组已经拿到了最关键的“物证”。
这份由省里最权威专家现场勘探后得出的结论,就是一把出鞘的利剑,再也无法收回。
孙志平以为这事儿能压下去?
他以为靠着何副省长就能蒙混过关?
‘天真。’
‘当事情从“汇报材料里的风险”,变成“专家现场勘探的结论”时,性质就完全变了。’
‘前者可以被解释为“夸大其词”、“杞人忧天”。’
‘后者,是铁证。’
当天下午。
调研组下榻的酒店。
李建国拿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现场勘探简报,脸色铁青。
报告的最后一页,是那位头发花白的老专家,亲笔写下的一句话。
李建国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所有调研组成员,都感到一阵寒意。
“这里的地质条件,根本不适合搞大规模高层建筑群。”
“这是拿国家财产和人民生命安全当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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