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那支小小的录音笔，像一个黑色的魔鬼，躺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还在不知疲倦地播放着。
魏建雄的声音，那个他自己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正从里面一字一句地钻出来。
“把井口给我封死！听清楚没有？用炸药，给我炸塌，做得干净点！”
“抚恤金？给个屁！就说是意外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能闹到哪里去？”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烧红的钢钉，狠狠地钉进魏建雄的耳膜，穿透他的大脑。
他脸上的血色褪去，一层死灰覆盖上来。
他引以为傲的养尊处优的体态不见了，身体开始抖动，幅度越来越大，带着身下的椅子都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抗议声。
【哦豁，开始了开始了。】
【大型bg切换现场。】
【前一秒还是《大哥大》，下一秒直接无缝衔接《铁窗泪》。】
【这表情管理，啧啧，年度崩坏大赏没你我不看。】
兰云区区长办公室里，秦峰正端着一杯刚泡好的枸杞红枣茶，悠闲地靠在老板椅上。
他没有去审讯现场，那多没意思。
他喜欢这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感觉。
【看直播多好，还是专享的第一视角文字直播。】
他的黑色手机屏幕上，王亮发来的加密讯息还在。
【他听到了。】
【表情很精彩。】
【开始抖了，帕金森早发？】
秦峰看着讯息，用另一只手敲了敲桌子。
【抖？这才哪到哪。】
【这才刚到前菜，主菜还没上呢。】
他仿佛能穿透空间的阻隔，看到审讯室里的一切。
王亮就那么平静地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按停录音。
他就让那段罪恶的录音循环播放，一遍，又一遍。
这是最残忍的诛心。
用你自己说过的话，来审判你自己的罪。
魏建雄的心理防线，在自己嚣张的声音里，一寸寸地崩塌，碎裂。
他过去二十年建立起来的权势、地位、财富，在这一刻，都成了虚无的泡影。
他最大的依仗，就是他自认为无人知晓的这个秘密。
他以为，只要他不开口，孙志平书记就会保他，那些经济问题，罚酒三杯，换个地方继续当官，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现在，他最大的秘密，被人用这种方式，赤裸裸地掀开了。
这已经不是经济问题了。
这是十二条人命！
这是重大的刑事案件！
神仙也救不了他！
“不不是的”
魏建雄的嘴唇哆嗦着，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不成调的音节。
“这不是我这是伪造的！是合成的！”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破产的疯狂，但那份虚弱，连他自己都骗不过去。
王亮终于伸出手，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审讯室，陷入了一种能听到心跳的寂静。
王亮没有理会他的辩解，只是把一份文件推到了他的面前。
是声纹鉴定报告。
还有笔迹鉴定报告。
“魏建雄同志，这是省公安厅技术鉴定中心出具的报告。”
“录音，没有剪辑痕迹，声纹，是你本人。”
“那本笔记本上的字，也是你本人的笔迹。”
王亮的声音很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但每一个字都像千斤重锤，砸在魏建雄的心口上。
魏建雄的视线，呆滞地落在那些他看不懂，但能猜到结论的报告上。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所有的幻想，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他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软体动物，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下来，滴在桌面上。
【哟，出汗了？】
【早干嘛去了。】
【下令封井口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那些工人的绝望？】
【现在轮到你了，好好感受一下。】
秦峰喝了一口茶，感觉今天的枸杞格外甜。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是关于兰云区城建局局长吴刚的。
这是魏建雄的铁杆，这些年跟着魏建雄在各种工程项目里捞得盆满钵满。
【这个吴刚，也该动一动了。】
【魏建雄的狗，留着过年吗？】
秦峰的手指在文件上点了点，然后将其放到了一边。
他又拿起了另一份档案。
规划分局副局长，周正。
一个被压了十几年的技术型老实人。
【嗯，就你了。】
【等老魏的戏唱完，就该给你搭台子了。】
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魏建雄倒台后的权力交接，仿佛在摆弄一盘早已知道结局的棋局。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还是王亮。
【他瘫了。】
【心理防线已经崩溃。】
【但还在死撑，问了一个问题。】
秦峰的眉毛挑了一下。
【哦？还有遗言？】
，！
他放下茶杯，坐直了身体。
审讯室内。
死寂持续了很久。
魏建雄的呼吸慢慢平复了一些，但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神采，只剩下死寂和恐惧。
他死死地盯着桌上那支黑色的录音笔，仿佛那是什么史前怪兽。
他想不通。
他真的想不通。
这件事，天知地知，他知，张文华知。
张文华已经远遁海外，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录音笔，这笔记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除非
一个让他灵魂都颤抖的可能性，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抬起头，用尽全身的力气，看向王亮，喉咙里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声响。
“张文华”
“他回来了？”
这个问题一出口，整个专案组的人，都将视线集中在了王亮的身上。
王亮看着他，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
他只是用一种看死人的平静，回望着魏建雄。
但这种平静，在魏建雄看来，就是最恐怖的默认。
“啊——！”
魏建雄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想要扑向桌子，却被身后的两名干警死死按住。
他的精神，在这一刻，彻底崩断了。
秦峰的手机上，弹出了最后一条讯息。
【他问，张文华是不是回来了。】
秦峰笑了。
他将手机屏幕熄灭，放进口袋。
【恭喜你，答对了。】
【可惜，没有奖励。】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兰云区。
今天的天气真不错。
阳光普照。
【魏建雄，你的戏，到此结束了。】
【接下来，该轮到你的后台老板，登场了。】
【孙志平书记，准备好接招了吗？】
他脸上的笑容，谦逊又温和，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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