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当天,青阳国际会展中心门口,豪车云集,冠盖如林。
红色的地毯从门口一直铺到宴会厅,两侧摆满了祝贺花篮,上书“预祝兰云区首届慈善艺术品拍卖会圆满成功”的字样。
身穿统一制服的礼仪小姐,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引导着每一位到来的贵宾。
闪光灯不停亮起,记者们在警戒线外,奋力捕捉着每一个入场的大人物。
市长周良安、市委副书记、人大主任、政协主席市里四套班子的核心成员,几乎悉数到场。
各大局的一把手,各区县的书记区长,还有青阳市福布斯排行榜上的常客们,也都盛装出席。
场面之大,规格之高,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没人会想到,一个区的慈善活动,能办成全市的顶级社交盛宴。
秦峰作为主办方代表,穿着一身得体的深色西装,站在门口迎宾。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与每一位到来的领导、企业家热情握手,寒暄客套。
“周市长,感谢您百忙之中拨冗莅临,真是让我们兰云区蓬荜生辉啊!”
“李总,好久不见,您这气色是越来越好了!待会儿可得献献爱心啊!”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言语谦逊,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活动总管。
【来来来,都来看戏了啊,前排瓜子花生矿泉水了喂。】
【瞧瞧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青阳市要开人代会了。】
【魏书记,你的面子可真大,我给你请来了全青阳市的观众,来欣赏你的落幕演出。】
秦峰的内心在疯狂吐槽,但表面上,他依旧是那个沉稳干练、八面玲珑的秦区长。
魏建雄作为兰云区的“一把手”,自然是压轴出场。
他今天特意穿了一件深灰色的中式立领盘扣上衣,没打领带,手上盘着一串油光锃亮的紫檀木手串,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一派老干部加老学究的混合气质。
他一下车,就被记者们团团围住。
“魏书记,请问您对这次慈善拍卖会有什么期许?”
魏建雄停下脚步,清了清嗓子,对着镜头侃侃而谈:“慈善,是衡量一个地区文明程度的标尺。我们兰云区,不仅要抓经济建设,更要抓精神文明建设。这次拍卖会,是一个很好的尝试,是一个起点”
他说了足足五分钟的官话套话,最后才在安保人员的护送下,缓缓走上红毯。
秦峰立刻迎了上去。
“魏书记,您可算来了!大家可都等着您呢!”
魏建雄矜持地点点头,拍了拍秦峰的肩膀,用一种嘉许的口吻说:“嗯,小秦,场面搞得不错,有心了。”
【来了来了,他带着他的领导派头走来了。】
【还叫我小秦,叫得这么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关系多好呢。】
秦峰引着魏建雄,没有直接进入喧闹的主会场,而是来到了旁边一间专门为顶级贵宾准备的休息室。
市长周良安等人已经坐在里面喝茶了。
见魏建雄进来,周良安笑着招了招手:“建雄同志来了啊,快坐。你们兰云区这次可是搞了个大新闻啊。”
“让市长见笑了。”魏建雄谦虚了一句,在周良安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就是孩子们的一点心意,想为社会做点贡献。”
秦峰则像个服务员一样,亲自为魏建雄沏上了一杯顶级的龙井。
“魏书记,您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休息室里,气氛融洽。
几位市领导聊着天,话题很自然地就转到了今天的“主角”——艺术品上。
“说起来,我对这些古董字画,是一窍不通啊。”一位副市长摇着头笑道,“就怕待会儿看走了眼,把假的当成真的,闹了笑话。
这话立刻引起了在场大部分人的共鸣。
大家都是搞政治、搞经济的,对舞文弄墨这种事,基本都是叶公好龙。
机会来了。
秦峰看准时机,状似随意地开口:“是啊,这里面的门道太深了。就说这古画吧,什么纸张、墨色、画风、印章,差一点就谬以千里。我们这次征集拍品,就差点收到一幅假的宋画,幸亏请的专家眼尖,给看出来了。”
他这话,就是专门说给魏建雄听的。
果然,魏建雄的手串盘得慢了下来。
他放下茶杯,扶了扶眼镜,开口了。
声音不大,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宋画的鉴定,确实是书画鉴定里最难的一环。”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好,序幕拉开,主角登场,请开始你的表演。】
秦峰适时地递上一个“崇拜”的表情,像个好学的学生。
“哦?魏书记,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您给我们讲讲?”
魏建雄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的就是在市长面前,在所有同僚面前,展现自己与众不同的“专业性”。
他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前倾,进入了“专家讲座”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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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定宋画,首先要看‘气韵’。宋代院体画,讲究法度森严,气韵生动。你看那山水,不是简单的画山画水,画的是一种宇宙观,一种哲学思想。这种‘气’,是后世的仿家,怎么都仿不出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在空中比划着,仿佛眼前就有一幅画。
【嚯,开始扯玄学了。】
【还宇宙观,哲学思想,你怎么不说你看到了道呢?】
秦峰内心疯狂吐槽,脸上却是一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表情。
周良安市长也饶有兴致地听着。
魏建雄见状,说得更起劲了。
“其次,是看材质。宋代的绢、纸,和后世的都不一样。尤其是宫廷用的澄心堂纸,薄如蝉翼,坚洁如玉。还有墨,宋墨多用松烟,入纸三分,历经千年,色泽依旧沉静,而不是像后世的墨一样,浮在表面,有一种火气。”
他说得头头是道,各种专业术语信手拈来。
休息室里的其他人听得云里雾里,但都纷纷点头,不明觉厉。
【说得好,都是从百度百科上抄的吧?】
【不过没关系,你说得越详细,待会儿打脸就越响亮。】
秦峰看火候差不多了,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魏书记,那要是有一幅画,无论是气韵、材质,还是画风、笔法,都跟真迹一模一样,那该怎么分辨呢?比如比如范宽的《溪山行旅图》,要是市面上出现一幅高仿,我们这种外行,岂不是根本看不出来?”
他提到了“范宽”。
他提到了“溪山行旅图”。
魏建雄正在盘动的手串,猛地停顿了一下。
这个停顿很细微,但没有逃过秦峰的眼睛。
【来了,心虚了。】
魏建雄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就被他那强大的自信给掩盖了。
他怎么会想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会知道他最大的秘密?
他只当秦峰是随口一提。
他甚至觉得,这是一个进一步展示自己渊博学识的绝佳机会。
他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得。
“《溪山行旅图》?这幅画的仿品,我见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万变不离其宗。”
他兴致勃勃地抬起头,扫视了一圈,像一个老师在考校学生。
“你们知道,范宽的真迹,有一个最大的特点,或者说,一个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暗记’是什么吗?”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秦峰也装作一脸茫然,但他的心跳,已经开始加速。
【来了,他要来了。】
【他要亲口说出那个,能给他定罪的秘密了。】
魏建雄看着众人求知若渴的表情,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揭晓惊天秘密的口吻,缓缓说道:
“范宽作此画时,正值盛年,但常年山中清苦,右手食指有关节之疾。因此,他在画中所有向下、向右的皴法用笔时,收笔处,会有一个极其微小的、难以察觉的抖动。”
“而且,”他顿了顿,显得更加神秘,“据野史记载,此画完成后,曾被一位痴迷此画的收藏家所得。那位收藏家,有个习惯,喜欢在自己最珍爱的藏品背面,用朱砂写一个‘安’字。”
“这个‘安’字,写在画轴之内,不把画完全拆开,根本看不见!”
他说完,得意地靠回沙发上,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说得好。】
【说得太好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你自己刻下的墓志铭。】
秦峰低下头,掩饰住自己脸上那快要绷不住的笑意。
他知道,魏建雄已经死了。
被他自己,一字一句,亲口说死了。
而休息室里的其他人,包括市长周良安,还沉浸在魏建雄描绘的“鉴宝秘闻”中,纷纷发出赞叹。
“原来还有这种讲究!魏书记真是博学啊!”
“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啊!”
魏建雄享受着众人的吹捧,脸上泛着红光。
他丝毫没有察觉,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秦峰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录音功能,刚刚关闭。
一段长达十分钟,包含了魏建雄所有“独到见解”的清晰录音,已经静静地躺在了手机内存里。
【魏书记,你的独家点评,已打包保存。】
【接下来,就该请上我们那件,为你量身定制的‘展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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