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建雄答应得如此爽快，完全在秦峰的意料之中。
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
【这哪是请君入瓮啊，这是瓮自己长了腿，一路小跑着把君给套进去了。】
秦峰从魏建雄办公室出来，脸上那副“感激涕零”的表情瞬间收敛，恢复了一片平静。
他知道，魏建雄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无非就是那么几条。
第一，这是秦峰主动示好。在经历了前段时间的明争暗斗后，这个年轻的区长终于扛不住压力，想用这种方式来缓和关系。
第二，这是他魏建雄展示自身“软实力”的绝佳舞台。一个区长，居然要靠他这个书记来掌眼艺术品，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秦峰就是个只懂搞经济的莽夫，而他魏建雄，才是真正有底蕴、有品位的领导。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可以借这个机会，在全市的头面人物面前，好好地“秀”一把。秀他的鉴赏能力，秀他的文化修养，顺便，再压秦峰一头，让所有人都看看，谁才是兰云区真正的话事人。
【人呐，最怕的就是自己骗自己。】
【魏建雄已经给自己脑补出了一万字的宫斗大戏，主角是他自己，而我，是那个前来投诚的炮灰。】
【他甚至可能在想，要不要在拍卖会上，也给我设个局，让我当众出个丑，好报之前的一箭之仇。】
秦峰回到自己办公室，忍不住乐了。
他太了解魏建雄这种人了。
自负、多疑，又极度渴望外界的认可，尤其是在他自认为专业的领域。
秦峰那番“您是定海神针”的吹捧，精准地挠在了他的痒处。
现在，魏建雄恐怕已经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出他那些宝贝，提前温习鉴赏知识，准备在拍卖会上一鸣惊人，扮演“扫地僧”的角色了。
【可惜啊，你以为你是主角，其实你连剧本都没看过。】
【你拿到的，是祭天的剧本。】
计划的第一步，完美达成。
现在，是时候准备第二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道具。
秦峰拨通了老马的电话。
“老马，魏建雄已经上钩了。”
“这么快？”老马也有些惊讶，随即笑道，“还是秦区长您手段高明。”
“不是我高明，是他太自信。”秦峰直奔主题，“现在，需要你帮我准备一件最重要的拍品。”
“您吩咐。”
“我需要一幅画。”秦峰的声音压低了些，“范宽，《溪山行旅图》的仿品。”
电话那头的老马愣了一下。
《溪山行旅图》？
那可是国宝中的国宝，真迹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院，被誉为“宋代绘画第一神品”。
别说仿品，就是印刷品，在市面上都随处可见。
“秦区-长，您的意思是需要一幅高仿？”
“不只是高仿。”秦峰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要的是‘超a货’，是能让顶级鉴定专家都得看上三天三夜，最后吐出一句‘不好说’的那种。”
【我要的，是一件能以假乱真的‘信息武器’。】
老马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级别的仿品，已经不是普通画匠能做出来的了。这需要一个本身就对古画有极深研究，并且精通各种做旧手法的顶尖高手。
这种人，比真正的鉴定专家还难找。
“秦区长，这难度有点大。这种手艺人，基本都绝迹了，或者说，都在‘里面’踩缝纫机呢。”
“钱不是问题。”秦峰淡淡地说道，“你去找，去燕京的潘家园，或者金陵的夫子庙，那些地方，总有藏着的能人。告诉他，事成之后，这个数。”
秦峰说了一个数字。
电话那头的老马，呼吸都停滞了一秒。
这个价格，足以让任何一个隐世的高手，都愿意重出江湖。
“除了仿得像，我还有几个特殊要求，你记一下。”秦峰的声音如同手术刀一般精准。
“第一，画纸必须是宋代的纸。找不到整张，就用拼接修复技术，但必须保证纸张的年份对。”
“第二，墨，必须是古法松烟墨，用老驴皮熬的胶。我要让墨色沉到纸的纤维里去，而不是浮在表面。”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这幅画，必须带有一股淡淡的、不易察觉的霉味。”秦峰回忆着卷宗里关于魏建雄密室的描述，“是那种长期存放在地下密室，湿度控制得不算完美，导致画轴和丝绢边缘产生的一点点霉变气息。”
【细节，魔鬼藏在细节里。】
【我要的不是一幅画，我要的是魏建雄密室里那幅画的‘克隆体’。】
【我要让他在看到这幅画的瞬间，产生的不是鉴赏的冲动，而是‘我的宝贝怎么跑出来了’的恐慌。】
老马在电话那头，听得额头直冒冷汗。
这些要求，已经超出了“仿制”的范畴。
这简直是在复刻一段历史，复刻一个罪证。
他终于明白，秦峰要干什么了。
秦峰这是要让魏建雄在众目睽睽之下，指着一幅赝品，说出他自己那幅真品的藏匿细节！
，！
这是诛心！
这是杀人不见血的阳谋！
“秦区长我明白了。”老马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一半是兴奋，一半是畏惧，“我就是掘地三尺，也给您把这幅画做出来！保证和您说的一模一样！”
“好。记住，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找的人，用完之后，让他去国外‘旅游’一段时间，所有费用，我包了。”
“是！”
挂断电话，秦峰长舒一口气。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这股“东风”，就是魏建雄那颗已经膨胀到极点的虚荣心。
接下来的几天，兰云区关于“慈善艺术品拍卖会”的宣传铺天盖地。
区电视台、报纸、官方网站，全都在黄金时段和头版头条，报道这次“凝聚爱心，助力未来”的盛举。
宣传稿写得花团锦簇，把这次活动拔高到了前所未有的政治高度。
秦峰的名字，在报道中被刻意淡化，更多的是突出“区委区政府的英明领导”和“魏建雄书记的亲切关怀”。
【捧杀，就要捧得人尽皆知。】
【我要让全青阳市都知道，这场盛会，是魏书记亲自掌舵的。到时候戏台塌了，砸着的也只会是他一个人。】
魏建雄果然很吃这一套。
他每天看着报纸上对自己的赞誉，听着下属们汇报工作时顺带的吹捧，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他甚至在一次区委常委会上，主动提起了这次拍卖会。
“慈善事业，是我们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一环。这次拍卖会，秦峰同志搞得不错，很有想法。但是，”他话锋一转，看向秦峰，“专业性一定要把控好。我听说，这次征集来的拍品，鱼龙混杂啊。到时候，可别让一些假东西，污了我们慈善事业的名声。”
秦峰立刻“虚心受教”地点头：“书记说的是！我们正为此发愁呢。所以才更需要您到时候亲临现场，为我们去伪存真，指点迷津啊！”
魏建雄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但他眼里的那份得意，已经藏不住了。
【看，他已经开始入戏了。】
【已经开始为自己‘去伪存真’的伟光正形象做铺垫了。】
秦峰心中冷笑。
而此刻，在千里之外的燕京。
一个昏暗的地下室里，老马正陪着一个须发皆白，戴着深度近视镜的老者，对着一台高精度的光谱分析仪，研究着一张泛黄的古纸。
“纸的年份没问题，是南宋时期的麻纸。”老者扶了扶眼镜，声音沙哑，“但墨不对，现代墨的化学成分太重，瞒不过机器。”
老马擦了擦汗：“那怎么办，先生？”
“磨墨。”老者从一个尘封的木盒里，取出一块看起来像黑炭的墨锭，“用这块前朝的‘一品光’，加无根水，用端砚人手慢磨十二个时辰。然后，按我说的，用一支狼毫小楷，在画背面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写一个‘安’字。”
“写字？”老马不解。
老者看了他一眼，眼神浑浊，却仿佛能看透人心。
“每一幅传世名画，都有它的‘胎记’。这，就是我给它做的胎记。”
“也是给那个看画的人，准备的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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