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回到区长办公室，门一关，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的低语声，像是在为他即将开始的思考提供背景音乐。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水温正好，掌心感受到的温度，让他思绪变得更加清明。
魏建雄那张充满“鼓励”的脸，此刻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被秦峰捕捉、分析。
天真？愚蠢？
秦峰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差点笑出声。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一个刚刚调来兰云区，急于求成、政治上显得无比幼稚的年轻区长形象，此刻应该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魏建雄的心里。
这出戏，魏建雄自以为是导演、制片人，甚至还“友情客串”了灯光舞美、道具组长。
而秦峰自己，不过是个被推到台前的“主演”。
魏建雄以为自己拿的是上帝剧本，一切尽在掌握，却不知道，真正的编剧，是秦峰。
这场大戏的走向，从一开始就偏离了魏建雄的预期。
区政府的内部工作群里，消息已经炸开了锅，各种八卦和预测像病毒一样迅速传播。
秦峰甚至能想象出那些官员们一边打字一边憋笑的样子，字里行间充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
【听说了吗？新来的秦区长，要就红星老厂区的拆迁问题，开公开听证会！】
【公开听证会？这不稀奇。每年都有那么几场，走个过场罢了。】
【稀奇的是，全程网络直播！市电视台、青阳日报、兰云新闻网，全媒体参与！】
【啥玩意儿？直播拆迁听证会？这是嫌场面不够大？嫌事情不够乱？】
【我赌一包辣条，秦区长要被那帮钉子户生吞活剥。那帮人可不是善茬。】
【格局小了，楼上的。我赌五包，他会当场哭出来。这年轻人，还是太嫩了，不知道社会的险恶。】
【哭？我赌他会当场血压飙升，然后被气得进医院。】
【别说，魏书记这招真高啊，借刀杀人，秦区长这回算是撞枪口上了。】
秦峰放下水杯，脑中的「罪恶卷宗」自动翻开，像一本活页笔记，迅速定位到相关人物和事件。
钱兵，魏建雄的小舅子，红星老厂区拆迁项目开发商“宏发地产”的幕后老板。
卷宗里详细记录了钱兵的性格特点：嚣张跋扈，自视甚高，但又胆小怕事，典型的欺软怕硬。
此刻，这个钱兵的电话，应该已经打出去了，正在紧锣密鼓地安排着他的“表演团队”。
秦峰闭上眼，一幕场景在脑中清晰上演。
那是一个装修浮夸的办公室，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雪茄和劣质香水的混合味道。
钱兵夹着一支粗大的雪茄，满脸横肉因为兴奋而微微颤动，对着电话那头咆哮。
“刘二麻子！你他娘的给老子听清楚了！”钱兵的声音粗鲁而刺耳，充满了不耐烦。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谄媚的声音，带着几分讨好：“兵哥，您吩咐！小弟我耳朵都竖起来了！”
“明天，区里要搞个什么狗屁听证会，还要全网直播。”钱兵猛吸一口雪茄，吐出一团浓密的烟雾，眼神里闪烁着阴毒的光芒。
“直播？兵哥，这可是好事啊！”刘二麻子似乎没理解钱兵的意图，反而有些兴奋，
“咱们正好把事情闹大，给那个新来的区长一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知道，兰云区不是他说了算的！”
“废话！老子用你教？”钱兵不耐烦地骂了一句，
“你把手底下那几个最能闹腾的，最会演戏的，都给我带上！记住，哭得越惨越好，骂得越凶越好！声势越大越好！谁的戏好，我给谁加钱！出场费翻倍！老子就是要让那个姓秦的，在全市人民面前，身败名裂！”
“得嘞兵哥！您就瞧好吧！小弟我保证明天让那个姓秦的，哭着喊着叫爷爷！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民意！”刘二麻子拍着胸脯保证，语气里充满了对金钱的渴望和对权力的谄媚。
秦峰的思维回到现实。
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卷宗上，刘二麻子的资料旁边，还有几个名字，是他特意标记出来的“重点关注对象”。
“王寡妇”，特长：一哭二闹三上吊，擅长躺在地上打滚撒泼，声音尖利，穿透力极强，能迅速聚集围观群众。
“李大嗓”，特长：嗓门巨大，中气十足，骂人不带脏字，但能用唾沫星子淹死人，口头禅是“还有没有王法了！”和“天理何在！”。
“赵瘸子”，特长：装瘸，手里常备一根保养得宜的拐杖，情绪激动时就用拐杖敲地，敲得震天响，还能配合身体抽搐，制造突发疾病的假象。
好嘛，一个专业的表演团队，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魏建雄和钱兵，真是为他这场大戏，请来了最好的“特邀嘉宾”。
他们的“演出”，正是秦峰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
来电显示是陈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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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峰接起电话，电话那头，陈妍的声音里充满了急切和担忧，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关心。
“秦峰，你疯了？”陈妍的语气有些冲，显然是听到了消息，
“我刚听说，你要直播拆迁听证会？你知不知道红星厂区那帮人有多难缠？魏建雄这是在给你下套！他巴不得你出丑！”
陈妍已经晋升为市发改委副主任，消息灵通，也一眼就看穿了这其中的凶险。
她的关心，是这冰冷棋局里，为数不多的一点暖意，让秦峰感到一丝人性的温度。
秦峰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夜幕已经降临，华灯初上。
他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让陈妍安心的力量。
“套？不，陈姐。这不是套，这是舞台。”
陈妍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她太了解秦峰了，知道他做任何事都有深意，而且他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她听出了秦峰话里的另一层意思，那是一种运筹帷幄的自信。
“你有把握？”她的声音低沉了一些，担忧并未完全消散，但多了一分信任。
“当然。”秦峰的语气简单而有力，不带一丝犹豫。
“需要我做什么？”陈妍问得很直接，她的风格向来如此，务实而高效。
“什么都不用做。”秦峰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轻松，几分狡黠。
“你只需要泡好一杯茶，打开电脑。明天，别看新闻，看直播。”
“我给你准备了一场好戏。”
电话那头，陈妍轻笑了一声，似乎被秦峰的自信感染。
她没有再多问，只是说了句“好，我等着。”然后挂断了电话。
秦峰挂断电话，重新坐回办公桌前。
他拿起桌上的笔，在一个空白的笔记本上，写下了几个名字，然后用笔圈了起来。
刘二麻子，王寡妇，李大嗓，赵瘸子。
他看了看窗外深邃的夜空，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弧度。
魏书记，谢谢你的舞台。明天，请欣赏我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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