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正在给赵立德准备明天会议的材料。
这是他重生以来,最得心应手的工作。
毕竟,前世他干了整整三年,闭着眼睛都知道赵立德哪个地方要用哪个典故,哪个段落要加重语气。
他现在的工作状态,突出一个“职业”。
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谦恭,动作一丝不苟,泡茶的水温永远是赵立德最喜欢的八十五度。
赵立德最近心情很不好。
秦峰能感觉到。
这位副市长大人,就像一个压力快要爆表的高压锅,办公室的气氛压抑得吓人。
秦峰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赵大市长,不开心啦?”
“被你的老对手用一份报告骑脸输出,滋味不好受吧?”
“别急,这才哪到哪儿啊。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他一边心里碎碎念,一边把整理好的文件工工整整地放在赵立德的桌上。
“老板,明天会上的材料,您过目。”
赵立德“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抬,挥了挥手让他出去。
秦峰退回自己的小办公室,刚坐下,桌上的内线电话就响了。
是楼下传达室。
“秦科长,发改委的陈妍同志找您,说有急事。”
秦峰脸上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鱼儿,上钩了。
“让她上来吧。”
他挂了电话,迅速进入演员状态。
脑内剧本飞速过了一遍。
人设:一个对政治一窍不通,只对专业领域感兴趣的技术型书呆子。
表情:三分惊讶,三分疑惑,四分“我们很熟吗”的疏离。
台词:“是你?有事吗?”
完美。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陈妍推门而入。
她换下了一身套装,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脸上没有化妆,却依旧遮不住那份知性气质。
她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睛里有光。
一种混杂着探究、感激和极度好奇的光。
“秦峰同志,我”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峰适时地表现出惊讶。
“陈妍同志?是你啊,快请坐。找我有事?”
他亲自给陈妍倒了杯水,动作自然,态度客气又疏远,完美地演绎了一个“只是在资料室见过一面的普通同事”的形象。
陈妍看着他,这个男人比在资料室里看到的更显年轻,眉眼干净,气质沉稳,完全不像市政府大院里那些少年老成的同龄人。
他越是这样,陈妍就越觉得他深不可测。
她定了定神,开门见山。
“谢谢你。”
秦峰一脸“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茫然。
“谢我?谢我什么?”
陈妍把水杯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份报告,那个模型。”
秦峰“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状。
“你说那个啊,举手之劳。我那天看你桌上的草稿,感觉你的数据逻辑有点卡住了,正好我以前看过一个类似的研究模型,就随手写下来了,没想到还真能帮上你。”
他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天衣无缝。
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一个热心、专业,但又有点不通人情世故的形象,立住了。
陈妍却是一个字都不信。
随手写下的?
那种复杂度的模型,是能随手写下的吗?
还正好能解决她的所有问题?
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不死心,继续追问:“那个模型,我查遍了所有经济学期刊和数据库,都找不到出处。请问,你是从哪里看到的?”
秦峰心里乐开了花。
“小样儿,还跟我玩刨根问底。”
“出处?出处是我脑子里的‘罪恶卷宗’啊,我怎么告诉你?”
他脸上露出一点“为难”的表情,挠了挠头。
“这个是很久以前在一本国外的旧杂志上看到的,叫什么名字我给忘了。你也知道,搞我们这种技术研究的,脑子里稀奇古怪的东西比较多,记不住也正常。”
他开始跟她聊起了宏观经济。
从凯恩斯主义聊到货币学派,从产业升级的阵痛聊到区域经济一体化的未来。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基于他重生前的记忆和认知。
那些在十几年后被验证为真理的经济规律,此刻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石破天惊的远见。
陈妍一开始还带着审视和怀疑。
可听着听着,她的表情就变了。
从怀疑,到惊讶,再到震撼。
秦峰说的很多观点,都和她不谋而合,甚至比她想得更深、更远。
他就像一个来自未来的人,站在更高的时间维度上,俯瞰着现在的一切。
这场对话,对陈妍来说,不亚于一场思想上的海啸。
她彻底服了。
她不再纠结于那个模型的出处。
她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是一个真正的天才。一个被埋没在市政府办公室里的,不世出的天才。
,!
而她,何其有幸,成为了第一个发现他的人。
“我明白了。”
陈妍站起身,对着秦峰,郑重地鞠了一躬。
“秦峰同志,受教了。以后在专业上,还请您多多指教。”
秦峰连忙扶住她。
“别别别,陈妍同志,你太客气了,我们就是互相交流,共同进步。”
他知道,信任的种子,已经种下了。
这个未来青阳市最正直、最能干的技术官僚,已经被他绑上了战车。
他收获的,不仅仅是一个盟友。
更是一条能绕开赵立德的监控,直接向市长,甚至更高层传递信息的,绝对可靠的秘密通道。
陈妍准备告辞。
走到门口,秦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她。
他状似无意地“随口”提了一句。
“对了,陈妍同志,你们发改委消息灵通。有没有听说,省安全生产督导组,最近好像要来青阳?”
陈妍一愣,摇了摇头。
秦峰笑了笑,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分享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秘密。
“我也就是道听途说。不过要是真的,兰云区的有些黑煤窑,怕是要睡不着觉了。”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只是礼貌地送她到门口。
陈妍走出办公室的门,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
省安全生产督导组?
兰云区的黑煤窑?
她不是傻子。
她知道,兰云区的煤矿产业背后是谁的影子。
那是市国土局局长刘坤的地盘。
而刘坤,是副市长赵立德最铁杆的马仔,是赵立德的钱袋子。
秦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给我指明下一个目标吗?
陈妍的脚步停在走廊里,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办公室门。
门后,那个男人,又一次,给了她一颗“炸弹”。
这一次,她没有恐惧,只有一丝隐秘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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